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也格外冰冷。林宸跟着引路的小黄门，穿过一道道宫门，走过长长的甬道，脚步声在空旷的宫墙间回荡，显得异常清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那是权力中心特有的威仪。
他没有被引往常见的乾清宫或文华殿，而是来到了建极殿后的云台门（俗称“平台”）。这里是崇祯皇帝经常召见大臣，进行非正式问对的地方，可见此次召见的急切和相对随性。
平台之上，寒风凛冽。一个穿着明黄色常服，身形瘦削，面容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焦虑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他，望着宫墙外的远方。正是年仅十七岁的崇祯皇帝朱由检。
引路太监轻声禀报后，崇祯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带着一种急于求成而又充满猜疑的复杂光芒，紧紧盯在林宸身上。
“臣，顺天府推官林宸，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宸依礼参拜，动作规范，声音沉稳。
“平身。”崇祯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一丝疲惫，“你就是林宸？献上曲辕犁，昨日又查封了那惠民质库的林宸？”
“回陛下，正是微臣。”林宸起身，垂首恭立。
“抬起头来。”崇祯命令道。
林宸抬起头，坦然迎接天子的审视。他看到崇祯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似乎没料到这个搅动京城风云的推官如此年轻。
“你很好。”崇祯踱了一步，语气听不出褒贬，“李师（李国普）向朕举荐你，说你通晓实务，敢于任事。朕看了你献上的犁具图样，确有巧思。昨日之事，你也做得干脆。告诉朕，你为何一到任，就如此大动干戈？可是为了邀名？”
话语直白，甚至有些刻薄，充满了崇祯特有的多疑。
林宸心中微凛，知道这是关键考验。他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地答道：“回陛下，微臣不敢邀名。微臣赴任之初，查阅卷宗，体察民情，见京畿之地，表面承平，实则暗流汹涌。胥吏与豪恶勾结，盘剥小民；印子钱横行，逼得百姓卖儿鬻女；更有甚者，阉党余孽潜伏市井，借势敛财，窥探风向。此等情状，非独顺天府之弊，实乃吏治不清、纲纪松弛之缩影！”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慷慨之气：“陛下励精图治，志在中兴。然中兴之基，在于安民！民不安，则国不宁！微臣官职虽卑，既食君禄，便当为君分忧，为民请命！查封质库，擒拿张保，非为逞一时之快，实为整饬秩序，震慑宵小，彰显朝廷法度！亦是向陛下，向朝廷表明，京畿之地，绝非法外之所！任何蠹虫，无论其背景如何，只要祸国殃民，都必须予以铲除！”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既表明了自己的动机是为了“安民”和“彰显法度”，契合崇祯中兴的愿望，又将个案提升到了吏治和国本的高度，更隐隐点出背后可能存在的“背景”，暗示自己并非无的放矢。
崇祯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唇略微松弛了一些。他需要的是能办事、敢办事的臣子，尤其是这种能直接触及底层问题的人。
“你呈上来的东西，朕看了。”崇祯换了个话题，指向旁边太监捧着的托盘，里面正是林宸整理的部分证据摘要，“张保、于三，还有牵扯出的那个前任治中……你觉得，这背后，还有多少人？”
这个问题极其敏感，答不好便是构陷大臣，掀起党争。
林宸谨慎答道：“回陛下，微臣办案，只凭证据。目前所获证据，指向张保、于三等人与前顺天府治中及部分胥吏勾结。至于是否还有他人，需待将于三缉拿归案，并依据现有线索深入查证。微臣不敢妄加揣测，但坚信，只要陛下圣心独断，支持有司一查到底，则任何魑魅魍魉，终将无所遁形！唯有刮骨疗毒，方能清除积弊，使吏治为之一清！”
他没有给出具体名单，而是强调了“证据”和“查到底”的决心，并将最终决定权交还皇帝，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避免了授人以柄。
崇祯盯着林宸，目光闪烁不定。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寒风掠过平台的呼啸声。
良久，崇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决绝：“你说得对。刮骨疗毒……朕登基以来，夙夜忧叹，便是要扫除积弊，重振朝纲！阉党要除，贪官污吏也要除！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岂容此等蠹虫横行！”
他猛地转身，面向林宸，眼中燃起一簇火焰：“林宸！”
“微臣在！”
“朕命你，暂领顺天府缉查事宜，专司清查此案！一应人犯，无论涉及何人，只要有真凭实据，皆可先行拘拿！若有阻挠，你可持朕特许，直接奏报！朕倒要看看，这京城，还有多少藏污纳垢之处！”
“微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林宸心中大定，躬身领命。有了皇帝这把尚方宝剑，他接下来的行动就名正言顺，阻力也会小很多。
“去吧。”崇祯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又有一丝期待，“朕等着你的消息。莫要让朕失望。”
“微臣告退。”
林宸再次行礼，缓缓退出平台。走出宫门，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却觉得胸中一股热流涌动。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一个七品推官。他成了皇帝手中一把刺向腐败势力的尖刀，也成了这摇摇欲坠的帝国中，一个试图力挽狂澜的变量。
前路依然艰险，但他已无退路。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一口气。
这大明京城的天空，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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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手握钦命，深入追查，于三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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