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悬在崩塌的城楼角上。慈航道人踩着碎砖前行,道袍下摆扫过半截断裂的石狮子,鬃毛上凝结的霜花簌簌坠落。他的铜铃在三日前的恶战中丢失了铃舌,此刻悬在腰间,随着步伐发出空洞的撞击声,像谁在黑暗中叩击棺木。
城根下蜷缩着十几个难民,彼此用体温取暖。有个怀抱婴儿的妇人正在给孩子喂奶,干瘪的乳房被吮出淡红色的血珠,婴儿却依旧哭闹不止。慈航道人蹲下身时,指尖触到妇人裸露的脚踝,冻得像块冰。
“先生有吃的吗?” 个颧骨高耸的汉子沙哑地问,他的右手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被打断过。篝火堆里的枯枝发出最后声爆响,火星溅在慈航道人磨损的靴底上。
慈航道人从袖中掏出那半块麦芽糖,油纸被体温焐得发潮。“只有这个了。” 他将糖递给那个哭闹的婴儿,三光露在指尖凝成细珠,悄悄滴进婴儿干裂的嘴唇。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小嘴含着麦芽糖发出满足的喟叹。妇人呆呆地看着慈航道人,突然跪伏在地,额头撞得石砖咚咚作响:“求仙师救救我们!官军说我们通敌,要把我们都杀了!” 其他难民也跟着哭喊起来,声浪在空旷的城郭里回荡,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枭。
慈航道人望着他们惊恐的脸,玉净瓶在怀中微微震颤。瓶身的裂纹已蔓延到瓶底,透过缝隙能看到枯萎的三光柳,像团蜷缩的枯草。他想起那个算命先生的话,想起老妪临终前的眼神,忽然觉得喉咙里堵着团滚烫的棉絮。
“往南走,” 他低声道,将阿竹送的鹅卵石放在妇人手心,“过了渭水就是西岐,那里…… 或许有生路。” 他起身时,篝火彻底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难民们的脸。
走出城门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惨叫。回头望去,火把如毒蛇般窜进城郭,刀光在月光下划出惨白的弧线。那个含着麦芽糖的婴儿被挑在枪尖上,小小的身体还在抽搐,染红了整片青石板。
慈航道人僵在原地,指尖的三光露突然沸腾起来,烫得他指节发白。他能冲回去,用残存的法力护住几个难民,就像在山坳里挡住泥石流,在望舒城净化疫毒。可那又能改变什么?官军会源源不断地涌来,难民会像野草样被反复收割,而他自己,不过是多添具枯骨。
“天道…… 果真无情。” 他低声呢喃,转身踉跄着走进荒原。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惨叫声、求饶声、刀剑碰撞声交织成首绝望的歌谣,像条毒蛇钻进他的耳道,噬咬着残存的道心。
荒原上的风带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慈航道人漫无目的地行走,靴底早已磨穿,血珠滴在冻硬的土地上,瞬间凝成暗红色的冰晶。他想起元始天尊在紫霄殿说的 “无为”,那时只当是顺应自然,此刻才明白,所谓无为,或许就是眼睁睁看着众生在苦难中沉沦,却不能伸手。
黎明时分,他在条干涸的河床里发现个蜷缩的身影。是个约莫十岁的女童,穿着件宽大的男式棉袄,怀里紧紧抱着个破布包。听到脚步声,女童像受惊的小兽般缩成团,露出的眼睛亮得吓人。
“莫怕。” 慈航道人放缓脚步,三光露在掌心凝成朵小小的冰花,“我不是坏人。”
女童却突然从布包里掏出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刀尖颤抖着指向他:“我爹说了,穿你这样衣服的都是官老爷,会把我们抓去杀头!” 她的棉袄下摆渗出暗红的血渍,显然受了伤。
慈航道人蹲下身,将冰花放在地上:“你看,我不会伤害你。” 他注意到女童的棉袄上绣着朵褪色的牡丹,针脚和李秀娥的帕子如出辙,“你娘…… 是不是会绣花?”
女童的匕首哐当落地,眼泪突然决堤:“娘死了…… 被官兵用箭射死的……”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发霉的麦饼,还有双绣了半只的虎头鞋,“这是给弟弟做的,他才三个月……” 女童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也死了,冻饿死的。”
慈航道人将她揽进怀里,才发现女童的右腿已经冻僵,脚踝处有个狰狞的伤口,显然是被马蹄踏过。他用三光露轻轻擦拭伤口,露水渗入皮肤时,女童疼得浑身颤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你叫什么名字?” 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阿秀。” 女童攥着他的袍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要去找我爹,他说在渭水码头等我们。” 她突然抬起头,眼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先生,你知道渭水码头怎么走吗?我爹说那里有大船,能载我们去没有战争的地方。”
慈航道人望着她充满希望的眼睛,喉间像被什么堵住。他能看到渭水码头的景象:官军正在搜查过往船只,凡是青壮年男子都被拉去充军,反抗的就直接砍头扔进河里。阿秀的爹,那个穿着打补丁棉袄的汉子,此刻恐怕早已成了鱼食。
“知道。” 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自己的道袍脱下来披在阿秀身上,“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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