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殿 · 夜
殿内红烛高烧,将仿造谢家闺阁的陈设镀上一层温暖却虚幻的光晕。
天禄司的嬷嬷宫女们方才鱼贯而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留下满室氤氲未散的水汽和熏香的余韵。
侍寝的流程?
谢天歌漫不经心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
无非是等着那位天下至尊驾临,若他没用膳便陪着用些,若用了,便替他宽去龙袍外裳,然后……引他去床上睡觉。
她打发了忧心忡忡的阿莹自去歇息,承诺自己能应付。
待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她的目光才再次投向这间“熟悉”的闺房。
一桌一椅,一器一物,都是她旧日所用,被原封不动、甚至小心翼翼地搬来了这里,摆放在几乎相同的位置。指尖拂过妆台上那枚卡住过她头发的机关锁,抚过书架边缘被她幼时磕碰出的凹痕,触碰着柔软地毯上仿佛还残留的、她趴着写字的墨迹……
三年了,这些承载着她无忧岁月与家族温暖的旧物,竟以这样一种方式,突兀地重逢在她冰冷的囚笼里。
她一件一件地看着,神情专注,仿佛在阅读一部无声的回忆录,不觉时光飞逝。
直到胃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空虚绞痛,她才恍然回神,从沉湎的过往中缓缓抽离。
夜色已深,曲应策到底来不来?她还有些疑问,想寻个机会单独问他。
心思一定,她举步从内间的“闺阁”走出,踏入外间用作用膳的区域。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猛地顿住。
曲应策竟已坐在了那张摆好几道精致小菜的膳桌旁!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如何进来的?她竟未听到丝毫通传与脚步声!
帝王出行,前呼后拥,仪仗煊赫,可他此刻,却如同夜色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空间。
他褪去了白日里象征皇权的玄色龙袍,换上了一身淡金色的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少了那身帝王冠冕的压迫,他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暴虐与冷厉似乎也缓和了不少,在烛光下,竟显出一种近乎温润的错觉。
曲应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慢慢走近的她身上,手中拿着一双干净的象牙筷,在她走近时,自然而然地递了过去。
“饿了吧,吃饭。”他的声音不高,也没有命令的口吻。
谢天歌怔住了。这一幕……好熟悉。
心底猝不及防地闪过一丝抽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看着他递过来的筷子,犹豫着,没有立刻去接。
曲应策也没有催促,举着筷子的手稳稳定在空中,目光沉静地望着她,那耐心仿佛可以绵延至地老天荒。
这反常的平和,反而让她心底升起一丝荒谬。
罢了。没有旁人在时,她早已懒得对他行那些虚礼。
他们之间,纠葛太深,她打断过他的腿,新婚夜逃婚,也曾持刀刺入他胸膛,但她也曾几次奋力护过他的安危,恩怨纠缠,早已算不清谁欠谁更多。何况,阿笙说过,追捕谢家旧部之事,或许并非他亲自授意……若如此,他们之间,或许本就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
他到底还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而现在于她而言这样的亲人皇宫里只剩下他和太皇太后了。
思绪翻涌间,她的手终于慢慢抬起,接过了那双筷子。
在她指尖触碰到筷身的瞬间,曲应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那是一种发自内心、难以掩饰的悦然。
谢天歌垂眸,看向桌上的菜肴:清炒鱼片,焖肚鲜,蟹粉焖豆腐,还有一碟碧绿油亮的时蔬。都是些清淡却极费工夫的菜式。尘封的记忆再次翻涌,比之前更加清晰。
这一次,她终于抬起眼,直直地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种迟来的、难以置信的恍然:
“所以……当年你每次准备的鱼和虾,都是……给我吃的?”
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曲应策心中激荡起巨大的涟漪。他内心翻涌,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只从喉间挤出一个短促而郑重的音节:
“嗯。”
得到确认,谢天歌沉默地夹起一片莹白的鱼片,放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细腻鲜甜,火候恰到好处,是她记忆深处、在宫中,甚至在他还是太子时,他带来的食盒里尝到的味道。
百感交集,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良久,她竟低低地、几乎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曲应策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她,眸色深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是说,”谢天歌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在烛光下格外清澈,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当年我刺伤你的事情。”
“……”
曲应策的心像是被那目光刺了一下,传来清晰的痛感。他回望着她,声音低沉了下去:“谢天歌,我关了你三年,你被赦之后又苛待你那么久。”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提醒,“你应该恨我,不应该对我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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