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牛婆一个人杀牛养家,日子过不下去,带全家去海城投奔亲戚。到了海城一打听,亲戚去了边外。正当他们走投无路之时,逢护城队招兵。两个兵一边敲锣一边喊:“想当兵的人,到牲口市验身!”杀牛婆让丈夫当兵吃粮,好歹饿不死。白成太饿得头昏眼花,能吃上饱饭干什么都行。到了牲口市他害怕了,“我不去我不去”地往杀牛婆身后躲。她用推倒牛的狠劲儿,把窝囊废推了进去。
验兵也像验牲口,一根木桩子下面站一个大活人。验牲口“先看四个蹄再看一张皮”,只要个大没毛病好牙口,最先被买走,别的也剩不下。验兵也像验牲口,只要手脚不残不瘸不哑、眼不瞎人不傻、身上没生癞疮,都能被选中。
白成太个子高,人比墙还壮,比木桩子还直,被验兵官一眼相中。他成了护城队的一名士兵,像石板下面小草见到太阳,神清气爽血脉通畅。军服穿到身上就是一张老虎皮,手握刀枪,跃跃欲试地想杀人砍头。一天三顿大米饭馒头馅饼,猪肉炖酸菜,油炸泥鳅鱼,雪里蕻炖豆腐,吃得他膘肥体壮。操练时他中规中矩,堪称活操典。他天生是块当兵的料儿,值勤心狠手辣,顶上半个小队。
日子刚好过,白成太成了大烟馆和窑子里的常客。最让杀牛婆不能容忍的,他开始杀人了。她弄不清革命党是好人坏人,像弄不清哪头牛是好牛坏牛。她再不管,白成太就得变成十恶不赦的罪人。她扒皮认得他骨头,别看他人高马大仪表堂堂,生就一副色骨头狗骨头穷骨头贱骨头,担当不起大富大贵。别看他穿一身老虎皮人模狗样,到头来还得靠一张狗皮遮丑。他现在顿顿大鱼大肉,到头来还离不开狗食钵子。要想让他平平安安有所善终,必须让他遭罪受穷。
两年之后,白成太当上小队长,到奉天参加培训。外国教官给予他高度评价,“他十分遵守纪律,十分自律;他十分强壮,十分坚忍,具有良好的抗疲劳和承当艰苦工作的能力;他是射击高手,几乎环环击中靶心;他很好养活,对食物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是能吃的,唯一关心的就是食物的数量。”
培训结束,白成太带回几十枝清一色的“马丁尼——亨利式来复枪”,还有一挺先进的“马克西姆”机关枪。三天之后,上司任命他为护城队教官。半年之后,上司任命他为副大队长。白成太如鱼得水,准备休妻娶富家小姐。
那天晚上,白成太带了枝洋枪回家,在老婆孩子们面前拆卸显摆。半夜三更,杀牛婆用他的军服裹了洋枪,填进炕洞子里面烧火。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响,只剩下一根铁筒和几块铁件。白成太再回护城队,得被革职枪毙,无奈之下只好当逃兵。他们从海城一路流浪到盖州、复州、金州。杀牛婆认定,把丈夫带到鸡窝狗窝猪圈的环境中,虎卧平川龙游浅滩栓住手脚,才能少作恶少祸害人。
一家四口人晓行夜宿,到了秋天也到了山穷水尽地步,来到海边小西山。他们无处栖身,住进前街老碾房筛糠小屋里,死活不挪地方。小西山人压碾子,都得翻过大沙岗子去大西山,还不知道人家碾子闲不闲。腊月间碾子忙不过来,大伙儿用碾套排号。谁给白成太一瓢大黄米,他偷着把谁的碾套排到前面。大伙儿帮他们在屯后盖了两间房子,送来粮食、白菜、酸菜、地瓜,安顿下来。
杀牛婆认为这一切,都因为伤天害理杀牛作了孽。她不杀牛了,开始吃斋念佛。她和女儿白美容在沙岗后开了二亩荒地,打点粮食糊口,在院子里开辟菜园种菜。娘俩再忙不过来,身强力壮的白成太,从来不到地里帮她们一把。
那年春天,二十二岁的杀牛婆生下二儿子白海洋。二十五岁白成太身强体健血气方刚,正处于男人盛年阶段。他总是一副重病在身、浑身生疼活不起的样子。他胡子拉碴颤颤巍巍,两睛蒙胧丢三落四,经常“哎哟”“哎哟”地叫唤。
杀牛婆问他:“你到底哪儿疼?”他一边哭一边说:“哪儿都疼,顶多活个三天两头的。”杀牛婆哄他:“别哭,我带你去永宁城,找先生看病。”他大声咆哮:“活不成的人才去看病,去看病就得死!”杀牛婆又哄他:“咱不去永宁城,把郎中请回家。”他威胁:“你要请郎中,我就去青石线投海!”
杀牛婆和孩子们辛勤劳作,白家沙岗后庄稼获得好收成。过年了,白家杀了一头二百斤的年猪,大人孩子做了一套新衣裳。日子过的好好的,白成太开始挑毛病,埋怨冬天太冷太长,自己肯定熬不到来年春天。杀牛婆和孩子们天天搂草烧炕,屋子里温暖融融,热的冒汗。到了风和日丽的春天,他又抱怨青草味儿太浓,“青草味有股牲口粪味儿,闻了恶心,我肯定熬不到夏天。”
杀牛婆把院子里的青草除净,把菜园里菜苗拔光。转眼间到夏天,杀牛婆搀扶丈夫到西沙岗子,在大杨树阴凉下乘凉。白成太说:“太阳把杨树叶子烤着了,我快被烟呛死了。”杀牛婆顶着毒太阳,扶他到北海头洗海澡。他说:“大海是咸菜缸,海水是咸菜汤子,我快被腌成咸肉。”杀牛婆把他扶到岸边,用清凉的山空子水为他冲洗。他又说:“水里有毒蛇哈拉子,我快被毒死了。”杀牛婆领他回南关沿洗淡水澡。他说:“河水太热,我掉进开水锅,就像烫猪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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