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斗遥相呼应,如同泼妇互相揭短、昼夜不停吵嘴对骂。风斗上的铜钱,切碎了太姥爷太姥姥的心。船一天一夜没回来,五个人没有半点音信。五家人顶着大北风去海边,在海滩上拣到一把刻着“李”字的大橹,顿时大放悲声,赶紧回家安排后事。木匠打完棺材,三道礓上来精气。三股龙卷风一股刮到老齐家,一股刮到老范家,一股去了许沙包子。太姥爷在街门口摆好祭品迎灵,精气一直没来报丧。第二年开春,从北海大流漂上三具死尸,被浪砸礁石磕碰,体无完肤面目全非,辨不出哪一具是哪家亲人。大伙儿去永宁城请来风水先生,在海滩上隔开阴阳界,让死人认亲。他给每具死尸脸上盖符,烧纸念咒,让五家各出一位长者,轮流往死人脸上吹气。要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死尸瞬间七窍流血。
太姥爷来到阴阳界,呼唤三儿子乳名用嘴吹气,三具死早无动于衷。除了于家和李家,另三家都以七窍流血认亲。太姥爷和太姥姥心存侥幸,认定儿子还活着。船老大李天林使了一辈子船最后翻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明末清初,熊岳城外有位姓杨寡妇送儿子进京赶考。母亲每天爬山,盼望儿子学成归来。儿子离开第二天,船翻人亡,年迈的母亲累死在山腰间。母亲倒下的那座山,成了着名的“望儿山”,当地人在山顶说修塔纪念。太姥姥每天也踮着小脚走到东北海,站在山坡龙王庙前向大海眺望。她一望三十五年,八十五岁仍拄着棍子去东北海。那天她倒在山坡上再没起来,小山坡成了“望儿坡”。
百年大龙潮过后,南洪子、南海底、南关沿、南山头,对岸南岛子遭了大殃。官道南、北两座粮囤子灌饱海水,刚窜缨的苞米被齁死,粮食减产八成。地垅沟里盛满干乎乎的梭鱼鲈鱼胖头鱼各种鱼类。人们把鱼挑回家腌咸晒干,到永宁大集卖钱,补偿粮食。盐场挨着老李大河那趟街,海水漫到家家户户炕沿下,大梭鱼和鲈鱼窜进屋里跳到炕头上,嘎巴虾满院子乱蹦,猫和鸭子开了洋荤。
水井里灌进齁咸的海水,前街人到后街高处井里挑水吃。老李小庙前后和河边上的耕地和菜园子,变成白花花的盐碱地,多少年都没缓过地力。
夏夜,随潮水进入南洪子的燕鱼,被坡顶大黄茔鬼火吸引,一群群飞离水面落进坟圈子。靠近大黄茔地头地垴,经常有人拣到一片片肥硕的燕鱼。
小西山东地董千周家孩子过百岁,在院子里搭灶做席。忙头董万开从杨树房请来大师傅韩经纬,董万田和董万回拉风匣烧火。两个人皮肤有红是白,是三里五村出名的俊孩。恰巧一群燕鱼随潮水进入老李大河,被一群鸭子惊扰起飞,越过苞米地,朝董千周家院子方向飞来。人们以为董千周得罪人,从苞米地里往喜棚里撇石头,惊叫着往屋子里面躲。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一群燕鱼落进油锅里。溅起油点子把董万田烫了一脸麻子坑,私塾先生给他取个文绉绉的外号“广林”。董万回靠近锅边,脸烫成猩红色,大伙儿叫了他一辈子“猴脸”。那顿席毁了两张好脸换来了一道硬菜:油炸活燕鱼,让小西山人津津乐道了几十年。
大龙潮还带来了新树种,打那以后,盐场老李大河沿岸,小西山南洪子,大西山南海底,南岛子边边沿沿,遍生茂密的山柴柳,开一树绒嘟嘟粉红色小花。山柴柳耐干旱盐碱,海水浸泡照样生长。若干年后山柴柳绝种了,人们才知道此树叫红柳。万里之外的戈壁滩是红柳故乡,天知道怎么潮过来的。
百年大龙潮疏浚了淤积的水道,从此后每当活讯西海涨大潮,滔滔海水长驱直入,在盐场南边子被打了一胳膊拐,倒灌进入老李大河。小西山地东头一片汪洋,盐碱地北头“哑巴子”家成了一座孤岛,梭鱼、鲈鱼、鲅鱼、对虾、磷虾一群群跃出水面。大伙儿在官道南、北干活热了,脱光了跑出地堰子,一个高跳进水里洗个痛快澡。一座座挖过碱泥在深坑里面,不时跃出白花花大梭鱼。
有人把水搅浑,梭鱼被呛浮上水面,用铁锨扑打,挑到坑外。有的梭鱼跃出碱泥坑跳进河里,涨潮时重归大海。住在东南地的人起夜,看见地东头发出一片耀眼的磷光。那是退潮后大鱼搁浅,走半里路,能拣到被山柴柳挂住的大鱼。
百年大龙潮,在盐场和小西山之间留下一座永久性湖泊,里面生长一簇簇一片片茂密的芦苇、蓑草和蒲草,成了鸭、鹅和各种野生水鸟的乐园。以前,水里是蛤蟆的世界,现在生长着几十种鱼类。每到黄昏,夕阳将远远近近的屯落染成橘黄色,倒映在蔚蓝色的河水里,像一幅鲜艳的水彩画。一代代小西山孩子们,挑草、放学、牵驴、在房顶上收地瓜干子,都对水天共染的橘黄色有着共同记忆,无不引起无尽的遐思。大、小西山两屯人来人往涉水过河,冬天从冰上溜过。
李家那艘船误入三道礓被卷进漩涡,船舱进水沉入海底。逢上百年大龙潮,沉船得以重见天日。船帆很快被太阳晒干,海水蒸发成了空舱,水涨船高漂起来,一帆风顺地驶回盐场东北海。李天林用绳子把自己牢牢地绑在舵位上,仍保持掌舵姿势。有人传回消息,说李天林驾船回来了。盐场村千人空巷,扶老携幼来到龙王庙海滩,迎接亡灵归来。连爷爷辈的老人,都柱着棍子前来拜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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