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董万空去永宁城偷报纸,回来说,盘踞在东北的日本关东军炮轰奉天城北大营,制造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之后陆续侵占东三省,建立伪满洲国政权。小西山人哪里知道,几年前,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了。大伙儿撺掇他再去永宁城打听,他又带回人心惶惶的消息。以后中国人不许念中国书,不许说中国话,要念日本书说日本话。私塾先生李继祖是“诗书世家”,祖祖辈辈都当先生。李先生和瞎董万空一起念书的儿子李万通,在永宁城国民学校当校长。复州城警察署两个警察骑马来到李家,警告他:以后凡是带有“中国”字样的书刊,必须一律烧掉。再教学生不准提“中国”和“中国人”,否则就要受到严厉惩罚。
几天后,一个日本人来永宁当校长,李万通被降为有名无实的训导。
小西山除了瞎董万空,识字的人还没有上黄狼神的人多。上黄狼神的人没念过书,到时候一样出口成章。许多人以为念过大书的人,都会上黄狼神。
在小西山,只有过年写对联、典房子卖地写地契、房契才能用上字。会上黄狼神的人虽然能说会唱,不会写毛笔字,瞎董万空成了宝。有的人不愿意张口求人,也不认识对联上的字,用小饭碗蘸了灯烟灰,一边念叨吉利话,一边往红纸上扣圆圈,贴在门框上照样辟邪。再用筷子缠布蘸“墨汁”,在红纸上画圆圈和十字当对联,就像“二月二抡灰囤”。哑巴不会说话能用手比划,人不识字照样吃饭睡觉。狗不识字也知道起秧子,牲口知道反群、老母猪知道跳圈。
即使识字的人,也不能照书本说话,那套之乎者也倒招人烦。只是我们中国人不让说中国话,好比做人不让说人话学狗叫,小西山人坚决不能接受。
孝顺父母、教育后人、当说和人、两口子在被窝里,用日本话怎么说?中国话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这么大国家,凭什么让日本人当家?家有门槛地有地角石国有疆界,日本人凭什么像走平道一样进入中国?小西山再穷、再支不起门头的人,也不能让外人随便进家。中国人怎么不到日本去、让他们也念中国书、说中国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还是大老爷子说得对,当今确实是混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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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山太偏僻,消息闭塞,外面的事情发生多少年了还蒙在鼓里。早在几十年前,日本就占领了二百里之外的旅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头几年,日本人已在大连地区进行奴化教育,强迫中国人学习日语。老百姓摸不准日本人能呆多久,说“日本话不用学,再等三年用不着”。日本人不但没离开,还把开拓团和家属接进来,占领中国的田园和土地。刚成立的伪满洲国傀儡政权,把中国的母语汉语称为“满语”,将日语称作“国语”,在学校教育中强行以日语做为通用语言。我们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许多人绝望了,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日本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有的人在殖民当局的诱惑下,开始学日语。官府逼迫日本人威胁,不学也得学。小西山人更不知道,在旅大地区正在流行一段顺口溜:
不说日本话,
都怕被鬼打。
胡说唧哩喀啦,
懂者笑掉大牙!
在小西山人眼里,日本人就是一群不要脸的五马六混。要不往死里揍,要不别搭理,呆没趣了自己滚了。和头些年提胖头鱼一样,大伙儿说话必说日本人,说日本人必骂日本人,骂到伤骂到残骂到死。孩子们天天唱儿歌:
东洋岛,一把抓,
耳眼里面栽地瓜。
日本蛤蟆膈应人,
飘洋过海来中华。
日本鳖,满哪爬,
尿尿泚到西山砬。
日本狗,红了眼,
白菜帮子往家拣。
日本鬼,吓唬人,
打个花脸就当神。
日本话,蟹巴巴,
不能当粪种庄稼。
日本人,讨人嫌,
自己抬杠去送盘。
谁说日本话,
天打雷劈车轱辘压。
小西山的儿童肆意挖苦、辱骂、嘲笑日本人、诅咒说日本话时,在他们身边的旅大地区小学生中,也广泛流行一首童谣,把日语看得比国语更重要:
学会日本话,
就把洋刀挎。
吃饭叫米西,
骂人叫八嘎。
耳朵叫谜谜,
鼻子叫哈拿。
毛西毛西打电话,
久别先握手:
巴枯拉枯西达。
接着,又传来满洲国的征兵歌谣:
大雨哗哗下,
沈阳来电话,
叫我去当兵,
我也不害怕。
现在,又被小学生们改成:
大雨哗哗下,
东京来电话。
让我去学习,
先学日本话。
日本人飞机轰炸,炸死人了,歌谣唱道:
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飞机拉巴巴
……
别看大伙儿骂民国是混朝,是我们自己国家的事,屁股再臭不能往外扔,宁当奴才也不当亡国奴。大伙儿没见过日本人,骂日本让只是随帮唱影,日本人也听不见。又出来个不是中国也不是日本国的满洲国,像骡子一辈。大伙儿觉得还是骂民国解恨,此时抓革命党砍头,小西山就得血流成河。小西山的男人们拿自己和民国相比,哪个都能做总统。光棍们自豪了许多,还有不如自己的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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