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千溪刚要提董希录挪地角石那一段,白成太把话隔住,说:“董希录一家人还不知道死活,打他打不着、骂他听不见。你们重新分地,千万别算我的份,但是得给董希录留出一半。他要是死了回不来,这一半土地由他几个兄弟继承,给西北地大老太太养老。董希录活着回来,对他也有个交代。”
几个人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刮目相看,再是无地自容。眼前这个人是白成太吗?他不是骗我们上他圈套,找借口让日本人杀我们全家、独占沙岗后?
两虎兄弟认为是好事,于理、良心、个人三不吃亏。董千溪认为自己吃了大亏,主张分成三份,他和董希录各占一份,龙虎兄弟和白成太三一三十一各占一小份。几个人各说各的理,寸土不让。白成太调解不了,还得请瞎董万空做中间人来断。瞎董万空变的更瞎,不是往树上撞就是往沟里跌,像耍驴皮影。
他说的话句句在理:“董希录人不在了,地不能撂荒,不管谁种都得种,种了才有收成。不知什么时候,日本‘满洲开拓团’把土地占去,白拣还不说好,一文钱不给还不领情。有好处我们自己家享受,总比让给小日本强。”
董千溪总是想不开,说:“我当初花钱买地,钱都白花了?”瞎董万空说:“被小日本占去,一粒沙子都不是你的。”董千溪更想不开,满嘴歪理:“满洲国好赖不济也是个国,是国就有国法,土地是满洲国的,小日本能说占就占吗?比如说我家圈里的老母猪,你董万空能随便赶到自己家里下崽子吗?”
瞎董万空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他不管走到哪里,耳朵听事瞎眼睛看事,脑子里装事琢磨事。不管报纸还是废纸,墙上贴的“仁丹”“三塔牌”化妆品广告,还是“报国纳税单”“奉天大赛马”彩票,不管中国字还是日本字,带字的就从墙上撕回家。半夜三更,他把那些东西拿出来,一个字都看不明白。
躲鲁一次郎时,瞎董万空住在东瓦屯大姑家,三天两头去复州城转悠,往回偷各种各样的报纸。他偷的报纸五花八门,有满洲国机关报《大同报》、日本《朝日新闻》《朝日画报》,还有《申报》《圣京时报》《大北新报》等等。
他还学会了日本语,不但能说还会写,尤其日本话,说的“呱呱”的。他反复看那些曲里拐弯又弯弯曲溜的字码,一夜夜不睡觉瞎琢磨,天亮前都能弄出个横七竖八。再不靠谱的事,他瞎眼睛一挤咕心里翻几个个,就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他把看过的事自己琢磨过的事加在一块儿,不管是日本国、满洲国还是民国那些事,他比满洲国皇帝溥仪看得都清楚,比伪国务总理张景惠琢磨得还透。
听瞎董万空讲时事像听瞎话,有鼻子有眼有根有把,连张景惠为了帮日本人打仗,把办公室铜门把手卸下来造子弹这样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满洲国成立后,日本在东北提出“拓殖移民”政策法案。所谓的政策等于强抢,就是按地价的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强购农田。在“国务会议”上,一部分“大臣”同意,一部分不同意,坚决反对。不同意的“大臣”拥有大量土地,担心被强购吃亏、民众造反。双方争执不下之时,“国务总理”张景惠一语定乾坤:“满洲国的土地老鼻子了,满洲国人都是老粗,让日本人来开荒教给咱们新技术多打粮,两头便宜。”提案通过。“两头便宜”,成了日本人欺压、勒索中国人的借口。后来加紧推行“粮谷出荷”,东北农民每季粮食都被征购一空。
有土地的“大臣”坚决反对,粮食征购价格过低,直接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在“国务会议”上借口农民闹饥荒,要求提高收购价格。但是只要日本人吃亏,意见根本行不通。大家都不吱声,都看着张景惠,等他一语定乾坤。
张景慧说:“皇军卖命我们满洲国出粮,闹点饥荒怕什么?我们勒腰带就过去了。”日本人更是得了便宜卖乖,把“勒腰带”这句话挂在口头上。
关东军司令官称赞张景惠是“好宰相”、“日满亲善的身体力行者”。
满洲国有三千六百万人口,耕地四千万顷。实际上,只有五百万人在这块所谓自由的土地上耕种。被日本人强行收购的都是熟地,谁拒绝征地谁的土地就被没收。瞎董万空还以串亲戚为幌子,去成兰子西蓝旗打听地价。
被日本人收购的土地实价,只有市价的“十分之一”。失地农民得到的那点钱,还不够搬家费用。日本人低价收购土地,再通过满洲拓殖公司分给日本移民。
日本移民有了土地不用缴纳农业税,还按月领取口粮。天上不掉一粒粮食,满洲国皇宫不产一粒粮食,农民还得供着他们吃喝,羊毛羊肉都得羊来出。这还不算,满洲国还对失地农民,通过“粮谷统制法”征粮。
几个人终于明白了:满洲国把我们的土地以低价强卖给日本人,低价收购我们的粮食,遇到饥荒还让我们勒紧裤带。满洲国把我们卖给日本人,还让我们帮日本人数钱。日本人屠杀中国人,把本国人成千上万地运过来,不是腾笼换鸟是什么?满洲国不是我们汉人的满洲,也不是满人的满洲,而是日本人的满洲!这是什么满洲国?是吃里扒外国!乌龟王八蛋国!不得好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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