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相信,冬妮娅确实离开了丹城,飞回苏联国内。
在新扩编、组建的部队中,只有旧军人、警察和胡子出身的新兵会使用枪支,许多新兵从来没摸过枪支。父亲招募新兵,组织部队进行军事训练,熟悉武器。父亲住在司令部值班室,有了突发情况及时处置。他睡的很少,没有情况时坚持查哨。那天晚饭后,父亲困的睁不开眼睛。他让警卫员谷至宝回警卫连,一个人回到住处。自从冬妮娅回国后,他头一次回到这里。桌子上,摆放着冬妮娅送给他的定情物套娃。不管战斗多惨烈情况多复杂,父亲一直将套娃带在身边。套娃旁边,放着那枝左轮手枪。他把子弹一颗颗装进弹仓,又一颗颗卸下来。
纳甘左轮也叫“七星子”,枪身上刻着一颗红五星,象征持枪者的荣誉。它的短处是击发后需手动退壳,装弹费劲。为了解决透烟问题,子弹头镶在弹壳里,冷眼一看以为是空弹壳。弹壳前缘缩回一圈,正好伸进枪管,击火时不透烟。
父亲管这种子弹叫“缩脖子”,冬妮娅叫“没头没脑”。
父亲喜欢一打“哇哇”响的“二十响”,“七星子”像小猫小狗一样招人宠爱。父亲拿着左轮手枪,回忆起和冬妮娅在一起战斗生活的点点滴滴。从此后,两人天各一方各自终老,他长吁短叹感慨万千,再也没了睡意。
父亲拿出一瓶丹城特酿,喝酒解闷,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冬妮娅贴耳边告诉他,她没回国,是谢尔盖搞的恶作剧。此时,她正在江堤下面等他。
父亲醒后,再也呆不住了,揣好手枪走出去。他查完几处岗哨,顺那条熟悉的小路,摸黑一步步走上江堤。他透过漆黑的夜幕,眺望遥远的西北方向。
天边一圈黑蒙蒙的氤氲,似一层厚厚的炭灰。二十二岁的父亲正年青有为,却感到生活中最精彩浪漫的岁月已经燃尽,只剩下沉重和无奈。他说不上老也说不上小,说他四十岁也行,说他六十岁也合适,到了没有年龄的人生阶段。
一颗小星星像炭灰中残留的火星,在天边时隐时现,那是冬妮娅的眼睛。此时,她一定站在她家门前那棵白桦树下,像他思念她一样眺望远方天际。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父亲头顶上那颗明亮的牛郎星,才是自己的眼睛。黑龙江是地上银河,将他们无情地隔在两岸。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冬妮娅能离开他,离开了就像子弹穿心。当年他离开季淑清,是解脱般地轻松。
父亲理解冬妮娅的选择,也感恩季淑清的仗义。她们一个是美丽浪漫、热烈多情、英勇善战的苏联女兵,一个是规矩善良、贤惠大义、忍辱负重、拿得起放得下的良家女子,都是难得的好女人。现在他才知道,对谁都难以割舍。
天边那颗星星隐匿不见了,一定是泪水模糊了冬妮娅的眼睛。
父亲望着大草甸子方向,空中那颗灼灼闪亮的星星,是季淑清的凝望。星星一闪一闪地告诉他:她无助但刚强,没见过世面能料事,三门不出四户心地宽敞,没上过战场万事不惧,说话算数无怨无悔。她让他放心,一定为两个老人养老送终,扶持小叔子成家立业,撮合小姑子嫁个好人家,把孩子养大成人。
父亲下了江堤,沿着江边往前走。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是他和冬妮娅所留。如果从这些脚印里长出人,眼前将是密密麻麻的董云程和冬妮娅。他越想忘掉她她越是无处不在,不是走在前头就是落在身后,再是躲进暗处和他藏猫猫。
以前只要不值班、没有情况和会议,他们晚上都来江边散步。冬妮娅的体香熏陶他,温馨温暖他,浓密的鬓发撩拨他的脸颊。丹城刚刚解放,情况复杂。他们身穿便衣,腰间手枪子弹上膛。他们饱经战火和生死考验,根本没把土匪、敌特和各路蟊贼放在眼里。江水无声地流淌,他们也心静如水。他们把土坷垃投到江心,“扑通”“扑通”溅起一朵朵水花,将他们带回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战场上。哪里响起枪声和爆炸声,他们像盼望过年的孩子听见鞭炮声,拔枪朝发生情况的地方奔去。他们最惬意的时刻,和比试枪法一样,你一枪我一枪地将敌特击毙。当星星和月亮倒映在清澈的江底,他们才憧憬新的生活和美好的未来。
此时,月亮把父亲孤单的影子,打了个折投射在江堤上,是一根撅断被遗弃的筷子。冬妮娅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把他的另一半也带走了。两个人都处于异国他乡,永不见面也和死了一样。只流血不流泪的父亲,任泪水滚下脸颊。
此时的丹城,治安刚刚有所好转。苏军士兵表面上不敢烧杀抢掠,背地里仍变本加厉,强奸、轮奸的事件时有发生。那天是星期日,苏军军营会餐喝酒,也是士兵犯罪的高发之时。深秋的夜晚寒气袭人,父亲听见远处空房子里,有俄语的说话声。他敏锐地嗅到了“伏特加”酒味、发臭的生牛肉味儿和男人的腥臊味儿。他迅速接近黑房子,发现黑暗中,几个苏军士兵正在轮奸一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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