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优雅地提醒:“老徐,火车到站了。”
徐百礼猛地醒来,桌面上留下一滩口水。他睁开一双红红的眼睛朝众人笑,露出一口黄牙。我发现,他下巴上几根稀稀拉拉的黄胡须,就像鼠须。
领导没讲几句话,又一次被他的鼾声打断。领导半开玩笑:“老徐,你光睡觉拿不出作品,我可要把你开除了。”小胡子气愤地说:“滑天下之大稽!”
有人附和:“是可忍孰不可忍!”“打翻在地,踏上一万只脚!”
徐百礼仍睡觉打鼾,领导只好让他到楼下清醒。他下了楼来到院子里,精神百倍地到处溜达,走一步,一条腿往前踢一下,十分悠闲自在的样子。
午饭是大米饭,白菜炖豆腐,黄瓜凉菜。徐百礼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蹲在灶台旁边不上桌,旁若无人风卷残云地吃到最后,一个人顶几个人的饭量。
有人吃饱了有人吃个半饱。有的人也饱了,是气的。
徐百礼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下午杀羊,晚饭是羊肉包子。黄贵良老师在公社教育组当组长,他们曾经是同事,也许黄老师向他透露吃包子的消息。
包子蒸熟,炊事员准备打开笼屉。众人文质彬彬地站在外面,没有一个人进食堂。人人都在盼望这顿饭,偷偷咽口水,装作毫不在意这顿饭的神态。
笼屉掀开,热气腾腾,包子的香味儿从屋内飘出来,人们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串动。徐百礼几步跨进屋里,也不怕烫,从笼屉上拣了上尖一大盘包子。
他照样蹲在锅灶旁边,不用筷子用手抓。他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烫的“吸溜吸溜”吸冷气,顺嘴丫子往下淌油。顷刻间,他把一大盘包子塞进肚子里,又到笼屉上捡了上尖一大盘包子。小胡子看不下去,愤愤地骂了句什么。
炊事员把包子端到饭桌上,大家文质彬彬有尊有让。徐百礼近水楼台,一连吃了三大盘包子,还拣。笼屉空了,他也蹲麻了腿,不如说撑的动不了,扶着锅台费劲地站起来。他喘气困难,响亮地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走出食堂。
小胡子讽刺:“这回可开‘羊’荤了!咩——”许多人只吃个半饱。领导只吃了一个包子。炊事员歉意地说:“那个人吃了一笼屉包子,好饭量。”
晚上,大家分散住在村里。我和徐百礼住在村南头一户人家,靠近河边。屋子里,一个大地瓜窖子占了大半铺炕,余下的炕面,刚好睡下我们两个人。
徐百礼没带牙具不刷牙,也不洗脚。他从地上坯垛搬了块坯,垫了破帽子当枕头,头朝里和衣躺在炕上,自我解嘲地说:“家有良田万倾,日食不过一升;家有大厦千间,夜宿不过八尺。”我在心里说,“你日食十升都不够,整个天地都是你睡觉的地方。”他几乎睡了一天觉,仍哈欠连连,闭上眼睛就鼾声如雷。尽管我们一颠一倒躺在炕上,我无论如何睡不着。我一分一秒往下熬,安慰自己:“反正包子吃完了,明早他就走了。”他要是不走呢?我更睡不着了。
徐百礼三十多岁没结婚,媒人为他提亲,女方无不嗤之以鼻。他满腹经纶无人欣赏,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后来,他和一个地富闺女成亲,有了两个儿子。他每个月五元钱补助再加上工分,盖不起房子,只好和父母挤在一起。
天亮之后,徐百礼没偷偷溜走,也不洗漱,和我一起去吃早饭。他吃相不好,没人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仍蹲在灶旁。他喝粥的声音很响,一碗一碗喝个没完没了,仿佛从来没吃过饭。他毫不在乎别人的漠视,仍最后一个吃完。
他肚子撑得滚圆,最后一个出来,小胡子问:“老徐,水浒两个字怎么写?”驼背大个子马上拿过本子和笔,怂恿:“老徐,写给我们看看,见识见识。”徐百礼拿过本子,郑重其事地写了个“水”字,再画了一把大大的水壶。
人们“哈哈”大笑,徐百礼也龇一口黄牙笑了。我盼望他赶紧回沙包子,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他仍走一步踢一下腿,得意洋洋地和大家一起走进小楼。
县文化馆的资深老师牛正江为学员们授课,讲授戏词创作的十三韵辙:中东、江阳、一七、灰堆、由求、梭坡、人辰、言前、发花、乜斜、怀来、姑苏、遥条,归纳成十三个字:一心学大寨工农商学兵山河美。大家听得耳目一新。
老师念,大家认真记录,漏掉一个字少了一个韵辙。徐百礼仍伏在后面桌子上睡觉,鼾声不时将教学打断。领导终于下了逐客令:“老徐,你可以回去了。”他还赖着不走。讨论时大家认真发言,谈体会和构思,我听了受益匪浅。
徐百礼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打哈欠能传染,连累别人也哈欠连连。
大家都在写稿子、朗读、找老师提意见。那两个美女,天天泡着领导谈剧本,领导一边指导一边表演。徐百礼一个字不动,顿顿去吃饭、打瞌睡,再一个接一个地打呵欠。那天晚上我实在困的不行,终于抢在徐百礼前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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