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已下,军令如山倒。黎树下“火线”入党,才没形成没入党先提干的错位。他稀里糊涂地被提干,以为“弄错了”,指导员找他谈话仍半信半疑。
雷排长找他谈话之后,他拿起笤帚又扫完了一遍地,这才信了。他迫不及待地穿上准备复员提前改成的干部服,穿皮鞋先在营房内走了一圈。
在海岛,老兵提前晒乌鱼干,年底复员带回家。黎树下也晒了乌鱼干,这回用不上了,送到炊事班。毛驴车送晚饭多了一道菜:乌鱼干炖土豆。
那天装完混凝土,我坐在坑道外小憩,看着地面出神。
一块块木屑和贝壳碎片,如同有生命一样缓缓移动。我仔细观察,原来是比它们小十几倍的蚂蚁进行搬运。燕子垒巢、蛇过道、蚂蚁搬家、蜜蜂采蜜,我司空见惯从没当回事儿。我每装完一车混凝土过来观察,看这些弱小的生命在搞什么把戏。它们是生物界的举重冠军,整整一上午,只把木屑和贝壳碎片挪动一点点。炊事班送饭,我就着咸菜条子吃完六碗高粱米饭,又去观察搬运工。
它们不吃午饭不休息,坚持不懈地努力。不知道蚂蚁王国里如制定作息时间表,这些忠诚勤奋的蚂蚁能不能受嘉奖。在大自然中,一只蚂蚁都不愿意碌碌无为地活着,人还没什么可说的。只有在劳动和创造中,才能获得快乐幸福。我每遇到困难和困惑,就想起这群熙熙攘攘的蚂蚁,一切变得释然和理所当然。
陈寿高变成了祥林嫂:“我真傻,像现在这样表现,早入党了。我真傻,能在岛上呆三年,人人都该是党员;能吃三年高粱米,个个都很了不起……”他遗憾地对班长说:“我年底复员,连个党员积极分子都不是。”班长向指导员汇报,指导员说,要求入党是每个战士的权利,不受地点和时间限制,并在全连军人大会上,表扬陈寿高积极要求进步的愿望。陈寿高让我帮他写了份入党申请书,预交了两元钱党费。电影和小说中的英雄人物在牺牲之前,也交最后一次党费。大概陈寿高预知自己要在施工中捐躯了吧,既悲壮震撼,又让人感动。
连队施工期间一直没下雨,老天爷给足了面子。转眼间两个月过去,高三连的坑道施工接近尾声。那天早晨,西北方向传来隐隐的雷声。老天爷要么不下雨,要么下得昏天地黑几天几夜不停。连队奋战两天两夜被覆完坑道,那天天亮之前终于完成任务。高三连官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坑道,天刚蒙蒙亮。
连续轰鸣了两个多月的空压机,终于停了下来。除了隐隐约约的鸡鸣,整个海岛陷入一片死寂。各班排清点人数,然后下山。全连除了三排长黎树下和五班老兵陈寿高,全部到齐。往年打坑道,都是体力弱的战士到拱顶捣固。今年,连长让排长黎树下负责,领带陈寿高四个体力弱的同志捣固。大家在松树下找到睡的昏昏沉沉的黎树下。他以为要放炮,起身往悬崖下面跑,被人拽住。
黎树下迷迷糊糊地说:“好像、好像陈寿高还在拱顶没下来……”
老栾大声说:“一定捂在拱架上面了!快进坑道砸顶!”指挥班重新发动空压机,赵恩才带领一排战士们,扛风钻机冲进坑道。坑道拱顶被凿开一个窟窿,赵恩才踩着众人肩膀钻进去。他用手把灯一照,陈寿高静静地躺在里面。
赵恩才大喊:“陈寿高!”陈寿高一动不动,已经和混凝土凝结成一体。
几部风钻机同时开动,将一大块混凝土四外凿通。众人在下面托举着,慢慢地将混凝土放了下来。陈寿高已经停止了呼吸,仿佛睡得很香甜。
官兵们将混凝土小心翼翼地抬上轱辘马车,缓缓推出坑道。
瓢泼大雨劈头盖脑地倾泄下来,雨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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