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里在我家菜园西南角盖了房子,白瑞德也和我家园边子毗邻。哪怕老天爷和爷爷做邻居,都被视作侵犯了他的边界。他四处树敌,没事找事、找事打仗。动家什犯法,他就改用头撞。他先助跑几步,趁对方猝不及防,无不被撞得人仰马翻。假如对方闪避,爷爷一头撞空扑倒在地,就有了动家什的理由,一顿镢头把对方家里砸个稀巴乱。周边刚刚安静,奶奶又和小叔董云华闹开了矛盾。
家里的情况,比我想像得还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是来自外人,而来自老叔和老婶,我噩梦中都没出现过。当年在黑龙江,父亲在占山家里起获一根带尖的通条,破获一桩震惊全省的扎马大案,使自己在林甸县无限风光。
他没想到落沛二十多年,占山借尸还魂,被老叔怀疑偷了他家的通条。父亲怕嚷嚷出去丢人,说:“你好好找一找。”老叔一口咬定,说:“不用找,通条被你藏进了柜子里。”所谓柜子是两只描花搪箱,妈妈和老婶每人一对。
奶奶佐证,说:“我亲眼看见,是小死老婆把通条藏进了柜子里。”
父亲仿佛真偷了老叔的通条,成了“占山”,老叔成了“一根绳”。
妈妈什么话都没说,打开柜盖让老叔翻。老叔也不客气,翻个底朝天也没找着。我小时候,老叔什么东西找不着了或者放错了地方,都赖我拿的。现在,他什么东西用完了吃进嘴里或者扔掉不要了,都赖父亲偷去了。在老叔眼里,父亲就是他毕生都在通缉的逃犯。事情仍没结束。妈妈在街上菜园里劈萝卜缨子,看见一个人影,猫腰进到院子里。妈妈赶紧回去,结果把老婶堵在院子里。
老婶满脸通红,搪塞说:“家里的花生丢了,我进院找花生。”妈妈说:“你再好好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老婶说:“丢就丢了吧,谁偷了谁知道,谁吃了嘴生疔。”那天刚下过雨,院子里一湾水里泡着封信。我每次给家里写信,堂弟在学校里拿回自己家,老叔打开看过之后再粘好,然后扔到我家院子里。
安静了没几天,老叔又说:“我家房西头那棵半截子树没了。”小堂弟撒谎:“被我大爷偷去了,做了绞杠上的‘角锥’。”老婶过来,查看‘角锥’是不是新的,一看又滑又亮,已用过多年。老叔既离不开我们家,又对我们家的老老少少有气。他任何不如意都赖我家,越来越生分。妈妈嫁到董家时,老叔才十二岁,对他最暖心,他却骂她最坏。老叔把老嫂比母,又肆无忌惮地伤害妈妈。
那天我家正在吃午饭,老叔用镢头“咚咚”地刨我家后门槛。妈妈问:“我家后门槛招你了惹你了?”老叔说:“我心里不顺,就得刨点什么。”妈妈说:“你心里不顺,怎么不刨你自己家门槛?”老叔没话说了,没趣地走了。
老叔回去不大一会儿,又回来,对父亲说:“把你家的犁杖借给我用一用。”父亲说:“犁杖在北边子地瓜地里,你随便用,不用问。”老叔蛮不讲理,说:“你不让我用。”扑上来就打。父亲一动不动,妈妈还是笑。妹妹实在气不过,把老叔好一顿训斥。邻居们都来家里谴责老叔,老叔还强词夺理。
老婶和妈妈都是边外人,本应互相关照,她总以为妈妈软弱可欺。
我们刚分家时,两家白菜摞在一口缸板上。老婶把烂白菜放在我家白菜边上,拿我家的好白菜,妈妈装作没看见。两家地瓜都放在厢房里,老婶拿我家的。妈妈看见了,悄悄出去。老叔变本加厉,对父亲动辄打骂,遭到大伙儿的谴责。
那天他过来说:“我家通条又丢了一根,飞机打靶拣的三个铜弹壳也没了。”爷爷奶奶听了风就是雨,到我们这屋到处翻,没翻着。老叔说:“让我嫂子藏在柜里了。”妈妈把柜子打开,老叔翻一遍,奶奶又翻一遍,什么都没翻着。
父亲一直不动声色。老叔离开之后,妈妈说:“他们太欺负人了。”父亲欣慰地说:“儿子又有好消息了。”妈妈说:“虎犊子没来信,你怎么知道?”
父亲说:“儿子昨天就来信了。”妈妈说:“在哪儿?”父亲说:“在街门口。”
妈妈到街门口,果然有我的一封信,信被打开看过之后,连口都没封。
我在信中向家里报告好消息:获得守备区“投弹能手”、“诗朗诵”一等奖。妈妈这才知道,我的来信老叔事先都看过,只要我有好事,他都过来闹事。
以前,每当妈妈做了好吃的,照样请老叔过来吃。他东躲西藏不过来,妈妈还得端了过去送。妈妈被老叔伤透了心,再做好东西不叫他,也不送。
每当这时,老叔站在后门口,故意说:“真香啊!”
一次下大雨,老叔家漏雨,让女婿来我家牵牛,拉碱泥上房子。父亲说:“等雨住了再牵,路滑,牛上不去碱泥坑。”大堂弟在窗外说:“大爷,我套牛了!”父亲这回没答应。家里正吃饭,老叔过来拿弟弟撒气,抓过桌子上的盘子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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