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世上只有钢铁般的意志,没有钢铁般的肉体。对任何人都一样,积劳成疾,疾病迟早会找上门来。再一想,我的眼睛还瞎过呢,照样复明。海水没淹死我,老叔的老洋炮没打死我,狼没吃了我鬼没把我抓去。猫有九命我九死一生。我怀着侥幸心理,以为和以往一样,抗几天就能过去。
这一回,厄运似乎不再将我放过。我只要出点力就上不来气,不出力也上不来气。我三更半夜上不来气,憋得从睡梦中猛地坐起来,装做内急上厕所。我经常梦见从悬崖上跌落下来,身上压了块大石头,醒来时大汗淋漓。长海县图书馆来连队卖书,我买了一本《赤脚医生手册》,我怀疑自己患上了心力衰竭。
营部医助来连队巡诊,我趁没人时悄悄问:“我是不是患了心力衰竭?”他用听诊器听过,说:“你心动过速,休息半个月,再到大连医院全面检查。”
我脑袋“轰”地一声眼前一片漆黑,如同被宣判死刑立刻执行,没因“心力没衰竭”而死倒被活活吓死!我怕别人知道,赶紧溜回班里。我心怀鬼胎,心惊胆战地工作训练,不知道哪一天哪一刻、或在梦中训练施工中,心脏骤停。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连队进住坑道,我更憋得难受,一口口喘气,好在黑暗中没人发现。假如我憋死或者猝死,烟消云散没有任何价值。我什么目标都没实现,死了肯定合不上眼。噩梦和气短成了我的两大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时刻都要与它们进行殊死搏斗。我是一条搁浅在岸上的胖头鱼,在缺氧状态下苟延残喘。连队学习、训练、站岗、装卸、帮厨、做细小工作、出公差等,我仍积极参加,半点没到受影响,照样拿嘉奖。在守备区举行的“戍边守岛无私奉献誓师大会”上,我代表全守备区战士铿锵发言,赢得全场热烈掌声。
守备区在教导队举行“四〇火箭筒”集训,我和同年兵杨宗坤参加。
第一个没想到:教导队是我的新兵连,年底又来这里训练。第二个没想到:年初,我在黑板报上画了一位解放军战士肩扛火箭筒瞄准敌人,年底来这里进行四〇火箭筒训练。现在,我在黑板报上画同一幅画。第三个没想到:我又见到了那只对我恩重如山的小白鸡。它曾经为我下了一个多月蛋,让我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只要有时间,我都怀着感恩之心,去土台上笼子外面看鸡。
在雪白的鸡群中,我一眼就能识别出那只小白鸡。可惜没有条件,否则我把它单独养起来。我天天到炊事班抓了两裤兜高粱米,撒进鸡栏。别小白鸡不停地啄食,只有那只小白鸡一眼都不看,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半个月的紧张训练结束,进入实弹射击考核阶段。火箭筒属于无后坐力炮,仍有后坐力。在使用光学瞄准具射击“出瞳”时,必须要排除“空回”。尽管教员提示多遍,仍有学员在实弹射击中忽略,眼眶被瞄准镜框撞破出血。
我用光学瞄准具打二百米靶标,被教员称做“打出了步枪的精度”。使用红外线瞄准具进行夜间射击,我打灭了一百米距离的蜡烛。
集训队结束,教导队会餐,每个餐桌上都有一盆香喷喷的炖小鸡!我出了饭堂直奔土台,只见鸡笼子大敞四开。小白鸡全没了,只剩下地上一片片鸡毛和一摊摊血迹……这茬小白鸡老了不下蛋,炊事班杀了招待学员,再换新鸡种。
我一块鸡肉没吃一口鸡汤没喝,就着咸菜勉强吃了一碗饭,只想大哭一场。
小白鸡之死,对我的心灵产生了强烈震撼,连陈寿高之死都没有这样强烈。
陈寿高是为了国防建设而捐躯,既高尚也光荣,已经成为了烈士。小白鸡是只普通家禽,任何人都对它都有生杀予夺大权。它对我有着感天动地的恩情,决不是一只普通家禽。它一个多月的鸡蛋和乳汁一样,让我享受到了母爱的温馨。
我决不能辜负它,只有努力奋斗做出更大的成就,才对得起它。我不再想我的心脏我的病,做好了文学创作的准备。每个排都有一本《解放军文艺》杂志,我每期必看。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我还有不到一年时间的服役期。我只有在《解放军文艺》上发表作品,也许还有留队希望。尽管我的诗朗诵出手不凡,这期间也写过几十首诗,都无法超越《黄海前哨,我为伟大的祖国站岗》。
我的激情和韵律,已经被仇干事阉割得荡然无存。
我的起点是先写短篇小说,再写中篇小说,然后写长篇小说。
那一期《解放军文艺》上,刊登一篇小说《新兵老贺尝到的滋味》。作者叫刘兆林,对我的启发很大。我也要写一篇《新兵老董尝到的滋味》,向《解放军文艺》投稿。我构思了几个故事,不知道如何下笔。首长老贺从上级机关下到基层到连队当兵,尝到了体会不到的酸甜苦辣,是为了基层官兵解决实际困难和具体问题。重要的是,“老贺”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革命,“新兵”是托词,体验几天就回到领导岗位上。我是个思想复杂的新兵,所肩负的使命和担当,还停留在改变个人命运的层面上。我尝到的种种滋味,哪怕五味杂陈艰涩难咽,也是浅尝辄止。再有一个月,我入伍满一年,经历的事情不算少,可谓感慨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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