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当整座京城都沉浸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与寂静中时,一辆毫不起眼的国产灰色SUV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市区,汇入了通往城郊的G107国道。
车内驾驶座上的是“蛮牛”石磊。他那魁梧如山的身躯几乎将整个驾驶位塞得满满当当。与他粗犷外表不符的是,他开车的动作极其平稳,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轻微得如同猫科动物的脚步。在“地狱火”,每一个成员无论专长为何,都必须是顶级的驾驶专家,因为在无数次任务中,车辆是他们移动的堡垒,也是他们逃生的唯一希望。
副驾驶上坐着“幽灵”冷锋。
他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但那挺得笔直的、如同标枪般的背脊,以及放在膝盖上、手指微微蜷曲的双手,都昭示着他正处于一种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极度警觉的放松状态。他的存在感极其微弱,如果不是他占据了那个物理空间,石磊几乎要以为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一团人形的、冰冷的空气。
车内的气氛是地狱火小队最常见的状态——极致的、充满了默契的寂静。
石磊从不主动跟冷锋搭话,因为他知道,冷锋的大脑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超级计算机,即便是在沉默中,也在进行着海量的数据分析与环境推演。任何不必要的交谈都是一种干扰。
而冷锋则信任石磊的驾驶技术和警惕性,足以让他将百分之九十的精力都投入到即将到来的任务中。
他们的目标是十八年前那场车祸的发生地——G107国道京城南郊132公里桩附近。
一个小时后,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SUV没有在主路上停留,而是拐入了一条地图上没有标识的、崎岖的土路,最终停在了一座荒凉的山丘脚下。这里距离G107国道直线距离约三百五十米。
“到了。”石磊熄了火,言简意赅地说道。
冷锋睁开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车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像两块被万年冰川打磨过的黑曜石,冷静,深邃,倒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却不带一丝暖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推开车门,从后座拎起了一个长条形的、看起来像是某种乐器或绘画用品的硬壳箱子。
“我在这里等你。”石磊说道,他从储物格里掏出了一副军用夜视望远镜,开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是冷锋的“观察手”,也是他最可靠的后背。
冷锋点了点头,拎着箱子走向了那座荒凉的山丘。
他的脚步很轻,却异常稳定。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分毫不差。他总能找到最稳固的落脚点,避开那些松动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他的身体与黑暗的山林完美地融为一体,像一只正在向着制高点潜行的、孤傲的雪豹。
山丘不高,只有几十米。但它的位置却极其精妙。站在这里,可以将下方那一段蜿蜒的G107国道尽收眼底。
冷锋在山顶找到了一处被几块巨石和茂密灌木丛天然形成的凹地。他放下箱子,打开。里面并非乐器,而是一具被黑色海绵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充满了精密机械美感的德国制“蔡司”顶级高倍 spotting scope(观靶镜),以及一台经过军用加固的战术平板电脑。
他熟练地架好三脚架,将观靶镜安装上去。然后,他趴了下来。
当他的右眼贴上观靶镜冰冷的目镜时,他的整个世界瞬间被重新定义。
距离消失了。
空间被拉近。
三百米外高速公路上飞驰的汽车,每一辆的车牌号、驾驶员脸上疲惫的表情都清晰可见。他甚至能看清一辆大货车轮胎上那些磨损的细微纹路。
这就是他的世界。一个由焦距、风偏、弹道和无数冰冷数据构成的、绝对理性的世界。
他没有立刻观察那条公路,而是先打开了身旁的战术平板。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高精度的、十八年前的军事测绘地图。地图上,G1A--A1号卷宗里记录的那个事故坐标,被一个红色的十字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冷锋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张张不同时期的卫星照片被调取出来,与旧地图进行着叠加比对。
十八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脚下的G107国道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路面被拓宽了,从双向四车道变成了双向八车道。中央的隔离带也从老旧的、脆弱的混凝土护栏,换成了更加坚固美观的绿化隔离带。甚至连道路两旁的树木,都比当年粗壮了不止一圈。
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比如山川的走向,地势的起伏,以及……那些被刻意隐藏在岁月尘埃之下的、属于杀戮的几何学。
冷锋将观靶镜的十字线缓缓地对准了十八年前那个红色的坐标点。
然后,他开始了他的分析。
这不是一个警察在勘查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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