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二姐和悦悦陪她一起回家。
院子里的人看她们走进大门,好奇地张望,还有人走过来跟二姐打招呼,又问:“这是老四吗?好久没看见了,怎么瘦了很多?”,她连忙笑着叫“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解释:“一直忙着在河西走廊那边做项目,没时间回来。”有人问:“这是回来给你妈过周年的吧?真快啊,你妈走了都一年了。”说着便抹眼泪。二姐笑着答应着:“对,昨天我们一起去看了我妈,我妹今天就要走,让我们陪她回家看看。”那人还想说什么,见他们走远,对着她们背影喊:“你爸不在家,去海南了。”二姐回头应着“噢,知道呢”。
家里冷冷清清,她的床上盖着报纸,报纸上明显能看到灰尘,感觉像坟墓,埋葬着她过去所拥有的娇宠和幸福。二姐跟在后面到处摸着,说:“还行,咱家门窗密封挺好,没落什么灰,我上星期刚回来打扫过。你床上的东西你看要不要换?婷婷走的时候洗的,怕落灰,一直盖着报纸。”
她说:“不用了,我等会儿就走了,也不睡。”
二姐说:“那你过年回来前我再换。你哪天回来?我听悦悦说你5号回来?”
她说:“我们6号开始放假,估计6号坐车的人多,我5号下班就回来,到家可能很晚了。”
二姐说:“要不让你二姐夫骑摩托车去长途汽车站接你,直接去我家?年三十咱们在我家过,初一你再回来?你要回来见你那些同学吧?初一他们是不是就来拜年了?”
她应:“好,年三十咱们在你家过。我二姐夫眼睛不好,晚上骑摩托车没事吧?”
二姐说:“没事,让他慢点开。”
她说:“我去看看咱妈。”往爸爸妈妈的房间走。走到门口愣住了,只见房门上一行铅笔写的黄豆大的小字,正好对着她的眼睛,写着“非法同居处”。
她指着那行小字问二姐:“这是谁写的?”
二姐仰头,踮起脚吃力地看上去,“啊”地叫了一声,说:“这谁,啥时候写的,肯定是婷婷。”回头对着悦悦喊:“快,去你小姨的写字台上找个橡皮给我。”
正在她屋里翻看着姐姐遗迹的悦悦拿着橡皮过来,问:“哪呢,哪呢?我姐写啥了?”
二姐捂住那行小字,夺过橡皮,说:“去去去,小屁孩,不该看的别看!”
悦悦不满地说:“谁是小屁孩?就那几个字是吧?我姐早指给我看了。她还想让我姥爷看见呢!嘻嘻,我估计我姥爷老眼昏花,根本没看见。”
二姐不知是气的还是替谁臊的,脸都红了,骂:“这俩小崽子!一点儿事都不懂,在门上乱写啥。”
悦悦在一边不忿地说:“我姐写的,又不是我写的,你有本事你骂我姐去!你们大人总以为小孩啥也不懂,其实我们啥不知道哇?就因为你们以为我们啥也不懂,所以我们可能往往比你们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还要多。”
她扔下二姐母女,自去书桌前拿起母亲的遗像,用手轻轻抹去上面的灰尘。说:“我想把咱妈的照片拿我那儿去。”
二姐犹豫着说:“这……不好吧?有底片呢,你要想要,再洗一张吧?”
她问:“咱爸走的时候家里钥匙有没有交给你?我想把我原来交给他保管的那些东西拿我自己那儿去。”
二姐说:“你说你房间里咱爸那个柜子的钥匙吗?在这儿呢!咱爸走的时候放这儿了。”说着走过来拉开爸爸妈妈房间写字台中间的抽屉,取出那串本来一直拴在父亲裤腰带上的钥匙递给她。
她拿着钥匙走回自己房间,蹲下身开门,取出放在最中间大格的,自己所有的宝贝——七本规格不一的日记本,一本《毕业留言册》,十几本影集,还有一盒各种各样的石头。
二姐在一边指着她那些日记本,说:“你写的真好,像琼瑶小说。”
她惊疑地回头,瞪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你看了?”
二姐不无得意地说:“你的这些日记,我全看过,不止一遍。我刚辞职没事干那会儿,回家找书看,咱爸打开这个柜子,我看到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咱爸知道你看我的日记本吗?”
二姐说:“知道呀,咋不知道?”
她接着问:“他没拦着你不让看?”
二姐不解地说:“咱爸拦我干嘛?都是自己家人,你里面又没啥秘密。”
她脑子“嗡”地一声乱了。这些日记本,记载着她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的青春痕迹,她自己都小心翼翼不去翻、不去看、不去想,怕疼。就这样丝毫不加珍重地袒露在别人眼前,还看了不止一遍!
她涨红了脸,低着头,抱起那一摞日记本,去卫生间拿了个洗脚盆,又从厨房取了打火机,打开阳台窗户,蹲在阳台上烧起来。
二姐跟到厨房,在后面嚷:“你烧了干啥?你要不想要了就放家里,我有时候没事干还可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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