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卷焦黑的《烬策》轻轻置于冰冷的石阶之上,如同放下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转身的动作决绝而无声,只留给那扇紧闭的木门一个萧索的背影。
就在他迈出第三步时,门内陡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金属坠地之响,清脆而突兀,像是一柄断剑,也像是一颗破碎的心。
刘忙的脚步顿住,缓缓回头。
“吱呀——”
门轴发出嘶哑的呻吟,门被从内推开一条缝。
走出来的并非庞统,而是一个瘦小的身影。
她拄着一根比自己还高的竹杖,小心翼翼地探步而出。
是小竹,那个在南郑城策问台下,用耳朵代替眼睛,聆听着世间百态的盲童。
她的出现,让刘忙准备好的一切说辞都梗在了喉间。
小竹似乎是循着那声闷响而来,她蹲下身,伸出瘦弱的手在地上摸索。
她的指尖先是触到了冰冷的石阶,然后,触到了那卷尚有余温的《烬策》。
她小小的身子颤了一下,仿佛被烫到一般,却并未缩回,反而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一页残策捧了起来。
她看不见上面的字,只能用指尖一遍遍地抚摸着纸上因焚烧而凸起的焦痕脉络。
那本该是冰冷死寂的灰烬,可在她的指下,却仿佛活了过来。
“字……字还在烧……”小竹的嘴唇开始哆嗦,声音带着哭腔,空洞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我摸到了……‘减赋’……‘开仓’……好烫……这里,这里还有一个娘,在喊她的儿子回家吃饭……”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喊了出来。
刘忙心头如遭重锤猛击,刹那间,一阵熟悉的晕眩感袭来。
那句模糊而遥远的呼唤,在他脑海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阿忙,吃饭了。”那是他早已沉入记忆深海,不敢触碰的遗忘。
就在此时,庞统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面色苍白如纸,看着抚策而泣的小竹,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震动。
他烧掉的是自己的心血,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可他从未想过,这些冰冷的条文,在别人心中,竟是如此滚烫的希望。
小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仰起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先生,您烧掉的是纸,可那些字,却一个一个烙在了我的手上,疼在了我的心里。南郑城外,有个张婆婆,饿死前几天,还在念叨您写的‘冬赈三策’……她说,凤雏先生是天上的星官,他的智谋一定能让大家有口饭吃。先生,您总说智不能救苍生,可是她……她到死,等的就是您啊。”
庞统的嘴唇微不可察地翕动了几下,喉结滚动,却终究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他那足以辩倒天下名士的口舌,在这一刻,被一个盲童最质朴的言语彻底封缄。
刘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趁此时机,对着身后侧了侧头。
早已等候多时的李严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捧着一卷整理得井井有条的策典,对庞统躬身一揖。
“士元先生,主公知您心忧天下,非是倦怠。只是万民之策,纷繁如麻,一人之力,确难周全。”刘忙的声音沉静而有力,“故而我请正方(李严字)相助,将南郑三千民策,以‘策问九问法’归类,分为‘衣、食、住、行、赋、役、刑、医、学’九部。每部择百姓呼声最高、最痛彻者五策,汇编为这本《九问策典》。”
李严上前一步,将策典呈上。
庞统的目光从失神的空茫中收回,落在那本崭新的策典上。
他木然地接过,指尖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翻开了最厚的那一卷——“食”。
开篇第一策,标题赫然是《荒政十六条》。
那正是他十年前初入仕途时,呕心沥血所撰之策。
只是眼前的版本,在原有基础上增补修改,更为详尽可行。
而在策论的页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朱红色的批注,字迹潦草,来自民间。
其中一条,如钢针般刺入他的眼底:“若早行此策,吾儿不死。”
旁边,另一行墨迹未干的批语则如雷霆万钧,赫然在目:“此策非不行,乃主未敢行——今主行之,何惧权谋?”
庞统的手指猛地收紧,将书页捏得发皱。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刘忙,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还未等他开口,一个温和的笑声从院外传来。
“凤雏,你这又是何苦?烧了旧的,人家给你送来新的,你便是烧尽天下竹简,也烧不掉这民心向背啊。”
崔州平一袭青衫,缓步而来,手中还提着一壶薄酒。
他看了一眼庞统手中的策典,又看了一眼他狼狈的神情,摇头笑道:“天下无完策,唯有行策之人。你欲以焚书来逼主公明志,可曾想过,百姓从来不问谁对谁错,他们只问,谁肯为他们做事?”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旧书,递给庞统。
庞统接过,那熟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魂穿刘备,我二弟天下无敌!请大家收藏:(m.2yq.org)魂穿刘备,我二弟天下无敌!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