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自八年前父母相继离世,这个只比他大五岁的姐姐,就用她那尚未完全长成的、单薄得令人心疼的肩膀,毅然决然地扛起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原主年幼时体弱多病,是她彻夜不眠地守在床边,用湿毛巾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原主因世风影响,死活不肯继承父业,口口声声嫌弃那是“贱业”,是她一边在婆家忍受着“养了个废物小舅子”的闲言碎语和冷眼,一边暗地里不知为他操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无人知晓的眼泪。可她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一句,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那份本就微薄得可怜的食物和用度,更多地、几乎是苛刻地省下来,千方百计地留给他,盼着他能多吃一口,穿暖一些。
她嫁人,唯一的、也是最硬气的条件,便是必须要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弟弟。为此,她在新婚之初便矮了一头,在婆家始终抬不起脸,行事说话无不小心翼翼,看人脸色,将所有的委屈、辛酸和疲惫都狠狠地咽进肚子里,只盼着弟弟能早日懂事,早日立起来,撑起门户。
可以说,原主能活到十八岁,这条命,就是长姐蓝晓莹用她自己的青春、幸福和尊严,一点一点硬生生“换”来的。而最终,原主的浑噩、不理解乃至抗拒,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郁结于心,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这份情,太重,重到让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蓝景行,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沉默地拿起那个粗糙的杂面馒头,用力地咬了一口,又舀起一勺混合着咸蛋黄油脂的稀粥,送入口中。味道咸香,带着鸭蛋特有的风味,却让他心头百味杂陈,酸涩难言。
“姐,”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昏黄的灯火,坚定地落在蓝晓莹那张写满倦意却强撑笑意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郑重,“以后,你别总从姐夫家拿东西过来了。我能养活自己了。这差事,俸禄虽不多,但养活我们姐弟,足够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立誓:“以后,我养你。”
蓝晓莹闻言,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颤,筷子头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她飞快地别过脸去,肩头微微耸动,用那洗得发白的袖角,极快地、用力地擦过眼角。再转回脸时,除了眼圈周围残留的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面上已努力挤出了一个温婉却难掩辛酸的笑意:“傻小子,净说胡话。姐在那边……挺好的,你姐夫他……人老实,公婆也……也算和气。你、你不用担心姐。”
她语速有些快,带着欲盖弥彰的仓促,连忙将话题引开,目光重新落回弟弟身上那身皂衣,眼中这才漾开一丝真实的、纯粹的欣慰光芒,但担忧随即又浮了上来,忍不住细细地、反复地叮嘱:“你好好当差,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姐就比吃了蜜还甜。只是……那天牢那地方,鱼龙混杂,终究不是个善地。你万事一定要小心,莫要强出头,遇事……遇事能忍则忍,退一步海阔天空。爹以前在家时偶尔提过,在里面当差,眼睛要亮,心思要活,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但手脚一定要干净,不该碰的,打死也不能碰……”
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来自信息爆炸时代、又在职场历练过的蓝景行如何不知?甚至比蓝晓莹理解得更透彻、更冷酷。但此刻,听着姐姐那带着哽咽尾音、絮絮叨叨的叮咛,他没有丝毫不耐,只是认真地、郑重地点头,仿佛在聆听什么至高无上的箴言:“姐,你放心。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这里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混账了。”这句话,他既是对眼前的蓝晓莹说的,也是对那个已然逝去的、不懂事的原主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
眼前的蓝晓莹,不再是原主心中那个模糊的、仅仅作为相依为命和生活依靠而存在的“长姐”符号。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情感丰沛、为他倾尽所有、默默燃烧着自己的亲人。她是这冰冷、陌生且危机四伏的异世中,蓝景行目前唯一的软肋,也是支撑他必须不断变强、必须在这人吃人的世界里牢牢站稳脚跟的最重要动力之一。
他那漫长到近乎永恒的生命,或许注定会充满孤独与荆棘,但至少在起点,在这困顿窘迫之时,有这样一盏温暖而坚韧的灯火,在为他默默守望,给予他最质朴也最珍贵的力量。
蓝晓莹看着弟弟那双变得格外沉静、坚定的眼睛,听着他不再是少年意气、而是充满担当的话语,心中那积压了多年、几乎已成习惯的阴霾与重负,仿佛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金灿灿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照亮了她心底每一个角落。弟弟,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顶天立地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不再掩饰那份如释重负的喜悦。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喝着自己碗里那没有咸蛋黄的清粥,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发自内心的弧度。
简陋的小屋之内,灯火如豆,光线昏黄,勉强映照着姐弟二人安静用餐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最本真的香气,以及一种名为“亲情”的、无声流淌的暖流。在这清贫寒夜里,这一方小小天地,竟也生出了几分足以抵御世间所有寒冷的暖意,与对未来的、真切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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