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每日例行的巡牢、送饭之余,他开始以一种超越普通狱卒的耐心和细致,有意识地、系统地观察每一个囚犯。他看得比旁人更久,更深入,试图穿透那层由污垢、绝望和疯狂构筑的外壳。
大多数人,确实只是被命运抛弃、浑浑噩噩的囚徒,被无边的苦难和黑暗磨去了所有棱角与生气,只剩下最基本的生存本能。但总有那么几个身影,在这片死寂的泥潭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浑浊水面下偶尔闪过的诡异暗流。
比如,甲七号牢房里那个总是面壁而坐、如同石雕般不言不语的老者。他衣衫褴褛,几乎难以蔽体,满头白发纠结如乱草,但那背影却始终挺得笔直,仿佛体内有一根无形的脊柱在支撑着他,不为这恶劣的环境所压弯。更让蓝景行注意的是,即使在睡梦中,这老者的呼吸也带着某种奇特的、悠长而平稳的韵律,与周遭囚犯们粗重、短促或病态的喘息截然不同。有一次,蓝景行亲眼见到一只硕大、嗡嗡作响的黑蚊,试图叮咬老者裸露的、布满皱纹的脖颈,却在距离皮肤尚有三寸之遥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一僵,随即直挺挺地掉落在地,再无动静。
又比如,丁十三号牢房里那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壮汉。他手脚都戴着格外沉重的镣铐,走起路来哗啦作响,据说是个曾在北地连伤数条人命、手段狠辣的江洋大盗。他从不与其他犯人争抢那点可怜的食物,每次蓝景行送饭过去,他只是抬起被乱发和虬髯遮掩的眼皮,冷冷地瞥过来一眼。那眼神,如同荒野中独行的饿狼,凶戾、冰冷,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却奇异地透着一种野兽般的纯粹和危险。他偶尔活动时,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旧伤疤,像是某种残酷的勋章,而其下的肌肉线条却依然虬结鼓胀,仿佛蕴藏着随时可以爆发的、摧枯拉朽般的力量。
这些零星的、不寻常的发现,如同在黑暗中擦亮的微小火花,让蓝景行沉寂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微微加速。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身上,很可能就藏着他梦寐以求的东西——高深的武功,或是与武道相关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法门。
然而,渴望与谨慎在他的脑海中激烈交锋。他深知贸然接触的巨大危险性。这些人,无一不是在刀口舔血、历经生死,或是心机深沉、善于伪装之辈。自己一个毫无根基、手无缚鸡之力、连武者门槛都未曾摸到的底层狱卒,在他们眼中恐怕与蝼蚁无异。稍有不慎,表露出不该有的企图,就可能被对方利用、反噬,甚至可能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招来杀身之祸,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座巨大的黑暗迷宫中。
他需要等待,需要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一个合适的、不引人注目的契机。更重要的是,他必须首先拥有能与对方进行“交易”的筹码——或许是让对方活下去的一线希望,或许是某种他们迫切需要的信息或物资,或许是能帮助他们摆脱当前困境的某种外力。没有筹码的接近,无异于羔羊投身虎口。
这天下午,轮到蓝景行清洗丙字区靠近刑房的那几间刚刚清空的牢房。这里刚提走一批犯人,或许是送去审讯,或许是转往别处,只留下满地狼藉——散乱的稻草、污秽的痕迹和一股混合着汗臭、霉味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刺鼻味道。他正埋头,用硬毛刷蘸着掺了石灰的清水,用力刷洗着地面那层黏腻的污垢,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靠墙的角落,一块青砖的缝隙似乎比旁边的要略宽一些,里面隐约卡着个什么东西。
他心中微微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让他停下了动作。他不动声色地挪动身体,利用角度挡住了可能从通道方向投来的视线,假装继续奋力刷地,沾着污水的右手却悄然探入那道狭窄的缝隙。指尖传来冰凉、粗糙的触感,像是一块磨损严重的皮革。他屏住呼吸,指尖用力,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从紧卡的石缝中抠了出来。
摊在掌心,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颜色灰暗、边缘已经破损起毛的旧皮子,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质地坚韧,不知是牛皮还是某种其他兽皮。皮子上面,似乎用某种黑色的、已然有些褪色的颜料,画着些模糊不清、扭曲怪异的线条和符号,杂乱无章,完全看不出任何规律或含义,更像是不通文墨之人的随手涂鸦,或者某种早已失传、无人能解的鬼画符。入手的感觉,除了陈旧和粗糙,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也没有想象中武学秘籍应有的温润或异样。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极了某个囚犯在极度无聊或精神错乱下,从自身衣物上撕下的一角,用炭笔或其他什么东西胡乱涂抹后,又无意中遗落,或是藏匿于此的废物。
若在平时,以蓝景行此刻谨小慎微的性格,大概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随手将其扔进待处理的垃圾堆中,甚至不会多看一眼。但此刻,他捏着这块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肮脏的旧皮子,心中却莫名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异样感。那并非来自触觉或视觉上的特殊反馈,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与那曾经融合的、闪烁着微光的“异物”之间,产生的一丝若有若无、几不可察的共鸣与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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