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轨道，只是水面之下，暗流自成。
蓝景行副牢头的身份，让他有了更多名正言顺走动的理由。他每日巡查各区域，神情严肃，一丝不苟，督促狱卒，训诫囚犯，将丙字区乃至相邻的丁字区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在王牢头和其他同僚眼中，他是个因前番“遇险”而更加谨慎、甚至有些过于尽责的年轻管事。
唯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双沉静的眼眸中才会掠过一丝精芒。
药库成了他近期最常踏足之地。管事的是一位姓吴的干瘦老者，在天牢待了快二十年，修为平平，却将这一亩三分地视作禁脔，性子有些油滑贪小。
“吴老，今日又来叨扰了。”蓝景行笑着踏入弥漫着浓郁药味的库房，顺手将一小坛刚沽来的、不算名贵却醇厚够劲的烧刀子放在桌上。
吴管事眼睛一亮，脸上堆起笑容，熟练地将酒坛收进柜台下：“蓝头儿太客气了，您能来是小老儿的荣幸。怎么，还是为弟兄们备伤药？”
“是啊，”蓝景行叹了口气，面露忧色，“前几日暴动，受伤的弟兄多，虽说用了官中的药，总觉着效力慢了些。我想着，能不能烦请吴老您，用些好料，再配几副效力更强的金疮散和活血膏？价钱好说，从我份例里扣，或者……我另补些银钱给您润笔。”
他话说得漂亮，既关心同僚，又懂规矩，还给了对方好处。吴管事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蓝头儿体恤下面人，没得说！这事儿包在小老儿身上。库房里确实还有些上了年份的三七、血竭，配出来的药，保管比官中的强上数倍！”
“有劳吴老。”蓝景行拱手，随即状似随意地在药架间踱步，目光扫过一个个贴着标签的药匣、药柜，“说起来，咱们这天牢药库，品类倒是齐全，有些药材，怕是在外面的大药铺也未必能轻易见到吧？”
吴管事得了好处，谈兴也浓了起来，带着几分炫耀道：“蓝头儿好眼力！咱们这儿关的可不是普通犯人，有些身份特殊的，或是上面特意关照的，用药自然不能马虎。虽说比不得太医署和内府的库藏，但一些稀罕的、或是药性猛烈的药材，咱们这儿还真备着些。就比如那边，”他指了指角落几个上了锁的铁柜，“里面都是些好东西，寻常不动用。”
蓝景行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感慨道：“原来如此。长见识了。说起来，我前几日偶翻杂书，看到几味药名，甚为奇特，什么‘赤阳果’、‘凝魂草’，听着就不凡，也不知是真是假，世上是否真有此物？”
他语气轻松，如同闲谈。
吴管事闻言，却是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蓝头儿……从何处听来这两味药名的？”
蓝景行心中凛然，知道自己问对了人，面上却依旧淡然：“哦？只是杂书上看来，随口一问。莫非……真有？”
吴管事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才凑近些，声音更低：“有！当然有！但这可不是寻常药材，乃是……修行中人，或者说，是修炼精神、治疗魂魄损伤的宝药！等闲难得一见，据说只生长在极阳之地或阴魂汇聚的险境。咱们这库房里……”他摇了摇头，指了指那几个铁柜，“或许曾经有过一点‘凝魂草’的粉末，那也是多年前的事了，早已用掉。至于‘赤阳果’，那是想都别想，恐怕只有那些顶尖的宗门或是皇室内库才可能珍藏。”
他顿了顿，狐疑地看向蓝景行：“蓝头儿，您问这个……是有什么用处？”
蓝景行心中迅速消化着这些信息，脸上露出恍然和遗憾的表情：“原来如此珍贵！我只是好奇罢了，看来书中记载非虚。这等神物，岂是我等能够觊觎的？倒是让吴老见笑了。”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又询问了些普通药材的鉴别和药性，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求知欲。吴管事见他神色自然，不似作伪，也就放下了疑心，重新热络地介绍起其他药材。
又闲谈几句，敲定了伤药的事情，蓝景行便告辞离开。
走出药库，他脸上的轻松神色瞬间收敛，变得凝重起来。
吴管事的反应，证实了“赤阳果”和“凝魂草”的稀有与特殊，也间接印证了薛太医所言非虚，守拙师父的伤势确实棘手。但同时，吴管事那一瞬间的异色和追问，也让他心生警惕。一个天牢的药材管事，对这两味药似乎过于敏感了？是纯粹因为其稀有，还是……他曾经接触过与之相关的人或事？
这是一个需要留意的蛛丝马迹。
接下来的几天，蓝景行继续着他的“织网”行动。他通过观察和旁敲侧击，逐渐摸清了几个底层狱卒的脾性和处境。他挑选了两个家境贫寒、为人还算老实、且受过他小恩惠（如更好的伤药、调换轻松岗位）的狱卒，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纳入自己的视线，偶尔让他们帮忙留意一些无关紧要的动静，给予些许银钱补偿。这并非核心力量，只是初步的信息触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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