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接连下了几日,将朱红宫墙、琉璃碧瓦尽数染成茫茫一片。园中湖面结了层薄冰,残荷枯梗被冰雪裹住,形成嶙峋古怪的形状。天光透过浓厚的云层,是一种冷淡的亮白。
德妃做东的赏雪宴,就设在御花园暖阁里。地龙烧得旺,四角摆着硕大的铜胎掐丝珐琅火盆,炭火噼啪,暖意融融,与阁外冰天雪地恍若两个世界。
妃嫔们裹着各色裘氅,云髻珠钗,环佩叮当,笑语晏晏间,暗香浮动,一时竟让人错觉春日至早。
沈清漪到得不早不晚。她今日择了件湖水绿织锦缎的袄裙,外罩一件银狐皮坎肩,毛锋顺滑,色泽纯净,既不逾制,也不显寒酸。
发间只簪一支通透的翡翠玉簪并两朵小巧的珠花,淡施脂粉,在这满室争奇斗艳中,反透出一股清凌凌的气韵。
她一进来,阁内说笑声便微妙地低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或直接或隐晦地投来,探究的,艳羡的,忌惮的,冰冷的,如同细密的针,试图刺穿她从容的表象。
近日帝王恩宠独钟永寿宫,已是六宫皆知的事实。
“宁昭仪来了,快这边坐,就等你了。”德妃笑着招呼,亲热地拉她坐在自己身旁不远的位置,那通常是高位或得宠妃嫔的座次。
沈清漪含笑谢过,姿态优雅地落座,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席间以德妃为尊,下首是几位资历老的妃嫔——惠妃、敬昭容、安修仪、丽修媛,再然后便是如她一般的新晋宠妃,以及更多神色各异、努力融入笑谈的低位嫔御。
“宁昭仪这身皮子真好,瞧着就暖和,是陛下新赏的吧?”对面一位穿着绛紫色宫装的贵人笑着开口,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要滴出来,“不像我们,只能守着些旧年衣裳过冬。”
沈清漪入宫不满一年,便已经位列九嫔之首,虽有家世清贵的原因,帝王之宠爱也足以令人眼红。
沈清漪端起面前的热杏仁茶,氤氲热气模糊了她唇边的笑意:“妹妹说笑了,不过是内务府按份例送来的寻常物件罢了。
倒是妹妹这身苏绣的料子,针线活计真是精巧,想必是江南进贡的上品,本宫瞧着才真是喜欢。”她四两拨千斤,将话题引回对方身上,既不得罪,也不接那“独宠”的话头。
那贵人被反将一军,讪讪笑了两声,转而与旁人说话去了。
德妃将一碟精巧的梅花糕推到沈清漪面前:“尝尝,小厨房新试的样子,说是取了枝头的新雪和着梅花瓣做的,应个景。”
“谢德妃娘娘。”沈清漪拈起一块,小口品尝,甜腻适中,确有梅香。她称赞了几句,心思却并不全在点心之上。
她能感觉到,斜对面一道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缠绕着她。是坐在稍远位置的安修仪,李贵妃倒台后,她似乎沉寂了许多,今日穿着也素净,但那眼神却像蛰伏的毒蛇,冰冷而怨毒。
酒过三巡,阁内气氛越发活络。有人提议行酒令,以雪为题。诗词歌赋纷纷扬扬,有好有劣,引来阵阵或真心或假意的喝彩。
轮到沈清漪时,她并未推辞,略一沉吟,吟了一首中规中矩的咏雪诗,既不出挑,也不落了下乘。
萧珩虽未亲至,但他的存在无处不在。妃嫔们的谈话,总有意无意地引向陛下近日的起居、喜好、赏赐。
沈清漪成了隐形的中心,每个人都在试图从她的话语神态里,窥探帝心,掂量她的分量。
一个小太监悄步进来,在德妃耳边低语几句。德妃笑容微深,拍了拍手:“陛下体恤咱们在此赏雪,特赐御酒一壶,给大家助兴。”
宫人捧上一把白玉酒壶,壶身雕着云龙纹,显然是御用之物。
德妃亲自执壶,先为几位高位妃嫔斟上,轮到沈清漪时,她笑意盈盈地注满酒杯:“陛下待宁昭仪真是不同,这御赐的酒,合该妹妹多饮一杯。”
酒液澄澈,香气却异常浓烈。沈清漪端起酒杯,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心中警铃微作。
这酒香……似乎与她平日接触的御酒略有不同,掺杂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异样甜腻。她抬眼,正对上德妃那双笑得毫无破绽的眼睛,以及周遭或期待或看戏的目光。
她若拒饮,便是恃宠而骄,扫了众人兴致,更落了德妃的面子。她若饮下……这酒是否有问题?是试探,还是算计?
瞬间心思电转。沈清漪脸上绽开受宠若惊的、恰到好处的红晕,举起酒杯,声音清亮愉悦:“谢陛下恩典,谢德妃娘娘。”
她以袖掩口,做出饮尽的姿态,宽大的袖摆和巧妙的角度完美遮掩了大部分酒液其实被她悄然倾泻在了袖中暗藏的吸水利帕上。
喉间只咽下少许,那异样的甜腻感似乎更明显了些,带着些微的灼热。
“好!”众人捧场地叫好。
德妃看着她空了的酒杯,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又笑着去给别人斟酒了。
沈清漪坐下,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将吸饱了酒液的帕子悄悄卷入袖袋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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