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攥着训练服,一蹦一跳的往家跑。还没掀开门帘,嗓子先探了进去。
“阿娘!阿娘!发新衣服啦!发新衣服啦!”
青萝正蹲在灶台前揉面,木案上码着的馍馍像座小小的土坡。
赤霄扑过去,把新衣服往身上一披,转着身,把胳膊伸到青萝眼前,高兴的叫道:“阿娘!你看!是不是比我那件补丁褂子强多了?”
青萝直起身,指尖拂过她乱糟糟的短发,眼里漾着笑,嘴上却逗她:“灰不溜秋的,裹在你身上,像块刚从煤堆里刨出来的胚子!”
赤霄嘴一撅,一屁股坐木案上:“煤堆里的坯子怎么了?结实就好!”
“本来就没个姑娘家的样子,”青萝拿起面杖,轻轻敲了敲她的背。
“穿这衣服更像个野小子了,乍一看,我还当我的霄丫头变霄小子了呢!”说着自己先笑了。
赤霄哼了一声,伸手抓起个刚出锅的热馍,烫得指尖乱颠,还是往嘴里塞:“丫头小子不都一样?能打能跑就行!”
她嚼得飞快,含糊不清地问道:“阿娘,今天咋做这么多馍?平时不都吃粟饼吗?”
青萝手里的面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换件衣服,一会儿跟我去英子家。”
赤霄正咬到第二口,闻言动作一停。
“英子?路口那个总爱哭鼻子的?我不去!不喜欢跟她玩,整天哭哭啼啼,愁眉苦脸!而且她娘也不让我跟她玩!”
说完还哼了一声。
“英子爹没了。”青萝压低了声音。
“在矿上出了事,邻居们凑点东西,帮着办场丧礼。你去跟英子玩会儿,她才十岁,没了爹,可怜得很。”
赤霄捏着馍,闷声道:“我也没爹,不也好好的?”
青萝抬眼瞪了她一下,眼里没火,只有点复杂的涩意,说道:“那不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赤霄把剩下的馍塞进嘴里,三两口咽下去,跳下木案。
“我去换衣服还不行吗?”
青萝找了件粗布褂子给她换上,又拿起木梳,一点点把她乱糟糟的短发梳顺。
赤霄没像平时那样躲,乖乖坐着。
母女俩拎着一篮馍、几匹青布往路口走去。陋巷里的风卷着煤渣,打在脸上生疼。
英子家在巷口第三间,土坯院墙比别家高些,门楣上还挂着半串风干的红辣椒。
这在贫民区算“体面”了,毕竟英子爹在矿上挣的,比织坊、铁匠铺都多,只是这“多”,是拿命换的。
赤霄知道矿上的事。巷子里的男人,十个里有七八个去矿上,能活着回来的不到一半,回来的也多半咳得直不起腰,四十岁就像六十岁的老头,能熬过五十的,都算命硬。
掀开门帘进了院子,土坯地上撒着层白灰,三间屋子并排着,中间的主屋门敞着,能看见里面的人影。这规模,在只有两间屋的赤霄家看来,简直是“大户”了。
主屋里挤着五六个妇人,手里都拿着针线,正缝着白麻布的孝衣。
炕沿上坐着个穿白麻布的妇人,是英子妈,眼睛红肿得像桃,见人进来,想起身却没站稳,扶着炕沿又坐下:“青萝妹子,你带这么多东西……快坐快坐,那边有茶水。”
青萝把篮子放下,找了个空凳坐下,接过旁边妇人递来的粗瓷碗,低声道:“都是邻居,应该的……”
那递水的妇人瞅着赤霄,笑了笑:“这不是霄丫头吗?听说进预备军了?”
赤霄点点头:“嗯!今天领了衣服,算正式入学了。”
“女孩子家学那干啥?”另一个妇人放下针线,叹着气,“我活了四十多年,也没见哪个女子能进幽冥卫的。”
“就是!”旁边的接话道,“青萝妹子,不如让她跟你学织布,好歹有门手艺傍身。将来嫁了人,也能换口吃的。”
“女子嘛,终究要靠男人……”
七嘴八舌的话,往赤霄耳朵里钻。
她正要张嘴反驳,青萝先开了口:“孩子还小,她乐意去就先试试。真学不下去,再回来织布也不晚。”
青萝转向英子妈,声音放柔了些,问道:“英子妈,你后面怎么打算?”
话题被岔开,赤霄悄悄松了口气,却竖着耳朵听。
英子妈抹了把泪,声音哽咽着:“还能咋办?叫武子回来,接替他爹去矿上。”
“武子不是还有三年就从学堂毕业了吗?”
青萝皱了皱眉,低声道:“这时候退了,多可惜。”
“可惜也没法子。”英子妈捶了捶自己的腿,无奈的说道:“我这身子骨,纺线织布挣不了几个钱,英子还小……他爹在时还能撑,如今……”
她哽咽着,顿了一会,继续道:“再说,学堂毕业又能咋样?未必能进幽冥卫,到头来还不是要去矿上?”
“矿上不是有补偿吗?紧吧紧吧,总该可以撑到武子毕业!”青萝也拿起了针线,放低了声音。
旁边的妇人叹了口气:“青萝妹子你不知道,矿上的补偿看着多,层层扣下来,到咱们手里就剩个零头了。平时的工钱也一样,管事的、监工的,个个都要刮层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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