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目圆睁,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忘了。
那渠心之中,赵叔的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灰败的青铜色泽覆盖,从脚底到头顶,生机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亘古不变的死寂与坚硬。
他依旧保持着双臂张开,昂首向天的姿态,仿佛在拥抱这整座城池的命运。
“赵叔!”我嘶吼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后果,猛地催动丹田内仅存的气息,灌入胸前的龙纹玉佩。
玉佩嗡然作响,滚烫得几乎要烙穿我的皮肉。
我一把将其扯下,不顾掌心传来的灼痛,用尽全力朝那尊逐渐成型的青铜雕像按去,试图用这蕴含着龙脉气运的至宝,强行将他即将离体的魂魄拉回来!
然而,我的手刚要触及雕像,异变陡生!
赵叔那已经被青铜彻底同化的胸膛上,一个模糊的龙形印记竟缓缓浮现,如活物般在他胸口游走,那起伏的微光,竟像是一颗心脏在沉稳地跳动。
玉佩与那印记遥相呼应,光芒大盛,一道道金色的篆文不受控制地从玉佩中涌出,在我眼前交织成一幅残破的古籍虚影。
四个古朴苍劲的大字烙印在书卷顶端——《匠魂录》。
紧接着,一行行小字如流水般淌过:“禹工九子,血祭封渊,身化镇桩,魂守千秋。”
我脑中轰然一响,瞬间明白了。
赵家,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铁匠世家!
他们是上古大禹治水时,随侍在侧的“禹工九子”的后人,是真正的“地脉守匠”!
他们的血脉之中,天生就镌刻着镇压水眼、封锁龙脉的符文。
这九根秽铁桩,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邪物,它们是钥匙,也是锁。
而解锁和上锁的代价,便是赵家一代又一代守护者的性命!
赵叔不是死了,他是在用他铁匠的血与魂,以最悲壮、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了他作为地脉守匠的最后一次淬火与传承!
他把自己,炼成了这第一根“镇龙桩”!
“赵伯伯……”一直呆跪在渠边的小桃,泪水早已决堤。
她颤抖着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冷的渠水,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赵叔残存的温度。
她失魂落魄地张开嘴,一段被泪水浸泡得破碎不堪的童谣从她喉间溢出:“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竟是北平城里老辈人哄孩子睡觉的《摇船调》。
那不成调的歌声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顺着水波微微颤动,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竟与那青铜雕像胸口龙形印记的起伏节律,隐隐相合。
刹那间,雕像死寂的双眼竟泛起两点针尖般的幽光,一道模糊、沙哑、仿佛从地心深处挤出来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第二桩……断……西山……卧佛寺……第三桩……锁喉……咳……快走……”
话音未落,那两点幽光便骤然熄灭,铜像再度恢复了死寂。
我浑身一震,狂喜与悲痛交织在一起。
赵叔的意识没有消散!
他化身镇桩,与这片地脉融为一体,成了这座城市最忠诚的“活哨”!
只要有地桩被毁,他就能在巨大的冲击中短暂苏醒,向我们传递讯息!
“我明白了!”一旁的王掌柜双眼通红,他踉跄着跑回自家药铺,不多时,捧着最后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出来,里面是药铺最后的镇店之宝“养魂散”。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价值连城的药粉尽数撒入渠水,药粉遇水即化,化作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将铜像温柔地包裹。
王掌柜声音沙哑,像是磨损的砂纸:“赵大哥,你护着这城,我王家也当尽一份心力。我那死在东交民巷的儿子若在天有灵,也愿替这城挡一劫!”
阿福则强忍着悲痛,从怀里掏出赵叔之前留下的那张残破图纸,就着渠边的湿泥,用手指飞快地重新勾勒着九桩的方位。
当他将赵叔刚刚示警的“卧佛寺”重重点下时,我们的脸色齐齐沉了下去。
图纸上,卧佛寺的位置,正是九桩连线中承上启下的咽喉要道,一旦被毁,整条龙脉的气息便会彻底紊乱!
更棘手的是,我们都知道,西山那座千年古刹卧佛寺,早已被日本人改建成了所谓的“东亚神庙”,里面供奉的,是一尊他们从山西五台山盗来的唐代铁佛。
那铁佛内里中空,此刻想来,定然是藏匿那第三根秽铁桩核心的最佳容器!
那帮畜生,每日都在庙里举行所谓的“祈福法会”,我之前只当是故作姿态,如今才恍然大悟,他们哪里是在祈福,分明是在利用那些被蒙蔽的僧侣信众的诵经声,反向抽取北平城的香火愿力,去滋养那根该死的傀儡桩!
强攻?
绝无可能。
寺庙里有太多无辜的僧侣和百姓,一旦动手,日本人必定拿他们当肉盾,届时血流成河,正中敌人下怀。
怎么办?
我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回溯着玉佩中《定风波》的韵律,感受着天地间气息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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