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河南战火未熄，山东局势胶着之际，深居紫禁城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却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南沿海——一份来自南直隶、广东、福建等地令人费解的奏报，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些奏疏中屡次提及“倭寇”侵扰，描述的情形却颇为诡异：来袭者身穿东瀛足具，口吐倭语，行动做派亦与倭寇无异。然而，应天巡抚荆本澈、两广总督熊文灿等地方大员却接连确认，沿海军民并未发现倭寇惯用的登陆船只，沿海也未出现大规模、成建制的倭人武装集团。
更令人生疑的是，朱由检让太子朱慈烺通过身边的岛津纲贵、毛利纲广等日本藩主子弟，私下向其本藩探问近期日本局势。
所得回复却皆称，日本国内近来并无重大动乱，没有藩主遭诛杀、削封或赐死，自然也就未产生大量失去主家、流落海上的浪人武士。
这些所谓的“倭寇”，自然不可能是坐着“鱼鹰”运输机空投过来的，更不可能是从庄稼地里凭空长出来的。层层推敲之下，只剩下一个结论——
有人在假扮倭寇。
而且从各方奏报的描述来看，这帮人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从装束到语言都下了功夫。
“可这是图什么呢？”
这是最让朱由检想不通的关键。
假扮倭寇去抢劫，和寻常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去打家劫舍，在结果上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为了钱粮货物吗？何必多此一举，费心费力去伪装成异邦之人？
“难道是为了把仇恨引向日本？”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又摇了摇头。如今大明与日本（德川幕府）关系还算平稳，德川家光对大明颇为恭顺，朝贡贸易也正常进行，并无理由刻意挑起这般争端。
对于一时想不明白的事，朱由检决定暂时搁置。
毕竟眼下有更紧迫的危机需要他全力应对——河南与山东如火如荼的白莲教叛乱。
这些叛军的行为模式令他格外警惕。
他们似乎并不以攻城略地、建立政权为首要目标，反倒像是一群疯狂的破坏者，所过之处，系统地摧毁农田、捣毁沟渠堤坝、焚烧房舍仓库……其行径更像是有组织地瘫痪地方的生产与生活基础，而非寻常造反。
“他们不像是来争天下的，”
朱由检凝视着地图上被标注为糜烂的区域，眉头深锁，“倒像是……来让这片土地彻底荒废，让百姓活不下去的。”
这种以破坏而非建设为目的的叛乱，往往更为棘手，后患也更深。
必须尽快扑灭，否则即便平定了战乱，恢复民生也将是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就在朱由检着手调拨钱粮运往山东河南之地，准备在平地叛乱后用以接济当地大明百姓帮助其恢复生产之际。
辽东前线传来的密报让朱由检更是骤然感到一阵寒意。
奏报中清晰指出，明清两军之间的武器代差正在被迅速抹平。那些曾让八旗铁骑吃尽苦头的利器——“霹雳弹”的密集爆破、“骑兵铳”的迅疾火力、“三磅炮”的精准轰击、以及燧发枪的可靠齐射——其战术优势正在消退。
斥候和夜不收均证实，清军如今在战场上已开始批量使用仿制的燧发火枪，甚至拥有了可随军机动的野战火炮！
“这怎么可能……？”
暖阁内，朱由检猛地起身，将那份奏报重重拍在案上，眉头锁成了川字。
他背着手，在御案前来回疾走，心绪难平。
“《永乐大典》虽是旷世巨着，也绝无可能记载这个时代才出现的技术细节！”
他清晰地知道，这些武器的来源：
“三磅炮”的原型和技术骨干，是他费尽心思从瑞典引进、
“霹雳弹”和专为骑兵设计的“骑兵铳”，更是大明军工系统在他亲自点拨方向后，耗费海量资源才实现的独立研发突破。
至于燧发枪和适合野战的轻型火炮体系，其技术复杂度和配套的弹药、训练、战术，绝非靠战场上捡到几件残骸就能轻易逆向仿制成功的。
“短短两年……满清怎么可能靠自己就完全吃透、甚至大规模列装？！”
“内鬼？”
朱由检先是本能地怀疑内部泄密，但随即，他自己都摇头失笑。
“怎么可能……”
他太清楚了。就算他现在把全套图纸、工艺流程，甚至把几个顶尖工匠打包送到多尔衮面前，以满清目前的手工业基础和匮乏的合格工匠储备，没有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消化积累，也绝无可能实现稳定、批量的生产。这不是偷一两张图、绑一两个匠人能解决的问题。
“要‘做出来’……”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思路逐渐清晰，“除非……有人帮他们，从头到尾，建立了一个拥有相近技术水平、完备生产链条的……工坊体系。”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发凉。这意味着，不是简单的技术窃取，而是一场有预谋、成体系的技术转移和产业移植。
“会是谁呢……谁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动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御案另一角，那里放着驻西班牙大使王德罗不久前从马德里送回的密函。
先前他只当是欧陆纷争的寻常流动，此刻，这些信息碎片却在脑中骤然拼接。
“荷兰……奥斯曼……”
朱由检低声念出这两个名字，他们确实都拥有这个时代顶尖的军事技术（尤其是火炮和火枪），也拥有建立近代化工坊的能力。
“他们针对的……恐怕从来就不只是欧洲。”
他彻底明白了。
为了夺回利润丰厚的波斯湾贸易主导权，大明水师在霍尔木兹海峡强势立足，严重触动了奥斯曼帝国在东方的商业和战略利益。
而将荷兰势力彻底逐出南洋，垄断香料、瓷器与丝绸的贸易航路，更是直接斩断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最粗壮的财源。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更何况是断两个正在崛起、且极度依赖海上贸易和军事扩张的强权的财路。
他们有充足的理由，不惜代价，要给大明制造麻烦，削弱这个突然崛起的东方巨人。
还有什么比武装大明的死敌——关外的满清——更能高效地达成目的呢？技术输出，扶植一个能不断给大明放血的对手，无疑是一本万利的战略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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