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回去,回到新月街47号,亲自去看一眼。也许那里,留着能解释这一切的线索。
尽管每一下移动都十分艰难,约拿还是向着房间角落里那架承载着他此刻所有行动能力的轮椅挪去。
也幸亏罗伊斯将约拿养的不错,身上有着不少的肌肉。
终于,约拿触碰到了轮椅的金属支架。
休息片刻。
约拿用尽全身的力量,双臂死死抓住轮椅的扶手,试图将沉重的身躯拖拽上去。
“呃啊——!”低吼从约拿喉咙挤出,下半身终于摔进了轮椅的座位里。
约拿瘫在轮椅上,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休息了片刻,约拿才颤抖着手,将日记本,塞进轮椅坐垫下方的缝隙里。
接下来,是离开这间阁楼。
门口那道不算高的门槛,对他而言却是一道天堑。
他反复尝试,调整着轮椅的角度,几次都险些连人带车翻倒。
最终,在一次孤注一掷的冲击下,前轮猛地颠簸了一下,越过了门槛,整个轮椅剧烈摇晃着冲到了外面的走廊。
楼梯就在眼前,但那盘旋向下陡峭的阶梯,宣告着他此次冒险的终结。
他不可能靠自己下去。
会死的!
无力感再次笼罩着约拿。
但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个略带尖细的嗓音:
“喂!楼上的!需要帮忙吗?一便士!”
约拿低头,看到一个瘦小的、穿着打满补丁外套的男孩正仰头看着他。
是这附近常见的“跑腿小子”,靠帮人传递消息、搬运小件物品赚取微薄的零钱。
“……帮我下去。”约拿的声音沙哑,“推到新月街附近,两便士。”
男孩的眼睛亮了一下,显然这是一笔不错的生意。
“成交!先生您坐稳了!”他麻利地跑上来,显然对搬运重物很有经验。
调整好轮椅的角度,然后鼓足力气,几乎是半抬半推地将轮椅和约拿一起弄下了楼梯。
终于到了街上。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马粪的味道。
男孩在后面费力地推着轮椅,轮子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噪音,不时剧烈颠簸一下。
约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在脑海中反复勾勒着“斯派克”的形象。
金色的卷发?好像是的。脸上有几颗雀斑?声音是清亮的还是低沉的?他拼命地挖掘着那片被迷雾笼罩的记忆,试图在抵达目的地前,将这个关键人物的形象重新拼凑起来。
然而,除了日记提供的名字和“同学”这个身份,以及那模糊的“金色卷发”印象,其他细节依旧是一片混沌,被某种力量刻意模糊、稀释。
男孩推着他,穿行在拥挤喧嚣的街道上。
喷吐着黑色煤烟的蒸汽机车轰鸣着驶过,留下刺鼻的尾气;穿着体面的绅士淑女与衣衫褴褛的工人在狭窄的人行道上擦肩而过;街角的小贩高声叫卖着牡蛎和煮豌豆;空气中回荡着马蹄声、汽笛声、人声鼎沸……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
“先生,前面就是新月街了。47号……是那边那栋吗?”
约拿睁开眼,顺着男孩所指的方向望去。
新月街47号。
它静静地矗立在街角,与他想象中爆炸后的残垣断壁截然不同。
外墙虽然有些陈旧,但结构完整,窗户也完好无损,甚至连门框上的油漆都没有明显的剥落。
它看起来……太正常了。
正常得诡异。
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发生过导致多人死亡的惨剧和爆炸的地点。
市政厅的清理效率高到这种地步?还是说……
“就在这里停下吧。”约拿哑声说,摸出两枚便士铜币递给男孩。
男孩欢天喜地地接过钱,一溜烟跑开了。
约拿独自一人,停留在街道对面,远远地望着那栋房子。
不协调。
这栋房子仿佛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仅仅是注视着它,约拿就感觉一阵冰凉,胃里也隐隐有些翻腾。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约拿操控着轮椅,转向不远处一个正在售卖热土豆的小推车。
摊主是个围着油腻围裙的中年妇人,脸颊被炭火烤得通红。
“打扰一下,夫人,”约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请问对面那栋房子,是新月街47号吗?”
妇人抬头瞥了一眼,随即低下头,用力刮着铁板上的焦糊:“是啊。怎么?小伙子,我劝你别打听那鬼地方。”
“鬼地方?”约拿心中一动,“我听说前阵子那里出了事?”
“出事?哼,”妇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手下动作更快了。
“谁知道呢!反正邪门得很!前些天倒是有人进进出出,封了几天,然后就没事了。
可你看那房子,好好的,连块玻璃都没碎!我告诉你,现在哪里就是凶宅!
靠近了都要倒大霉的!”她挥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不好的东西,“快走吧,小伙子,看你也不容易,别沾上晦气!”
进进出出……封了几天……房子完好无损……凶宅……
这些信息在约拿脑海中组合,勾勒出一个愈发诡异的图景。
官方掩盖?还是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修复了损伤?
就在他陷入沉思,犹豫着是否要冒险靠近观察时,一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在他身后响起:
“约拿·亚尔莫先生?”
约拿猛地回头。
深灰色大衣,笔挺的身姿,锐利的眼神。
汉斯警探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在他和远处的新月街47号之间移动了一下。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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