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前，几个身影围在一起，是老查理、莉莲，还有被她紧紧搂在怀里的薇薇安。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老查理缓缓地转过头，那张平日里温和的脸，此刻只剩下阴霾，他的视线越过约拿，落在了汉斯身上。
“汉斯队长。”老查理声音颤抖，轻声呼喊着汉斯。
汉斯身体一震，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小跑着冲了过去。
约拿看到队长在靠近那片区域后，脚步顿住，身体顿了顿，随后，他默默地摘下了自己那顶帽子，和老查理、莉莲他们站在一起，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一幕让约拿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和奇怪。
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破坏吗？损失很大？约拿脑子里胡乱猜测着，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去问个清楚。
就在约拿刚抬起脚的时候，忽然感觉头顶传来一点微凉。
约拿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湿漉漉的感觉。
下雨了。
绵密的雨打湿了约拿的头发和皮甲。
凯似乎想打破这沉重的气氛，他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故作轻松地大步走上前，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大家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薇薇安，别哭啦！事务所……事务所没了我们再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不了……”
凯的话没能说完。
莉莲猛地抬起头，那双知性温和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凯被她这眼神吓在原地，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脸上那强装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老查理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凯，巴顿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侧身让开了位置，露出了他们一直围着的东西。
在他们脚下，一块相对完整的门板被临时充当了担架。
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被一块不知从何处扯来的半湿白色粗布完全覆盖。
白布下，勾勒出一个毫无生气的轮廓。
“开……开玩笑的吧？”凯的声音变得干巴巴，他猛地转向汉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失真。
“头儿？头儿？！队长！汉斯！！你说话啊！老查理他胡说八道的对不对？！”
汉斯没有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他低垂的脸颊滑落，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内心。
雨越下越密，哗啦啦的雨声充斥在耳边，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
约拿站在几步之外，视线被雨帘模糊，耳朵里也尽是嘈杂的雨声，前面具体说了什么，他听不太真切。
约拿只看到凯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突然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一把掀开了那块湿透的白布，然后……然后他好像试图做什么？
紧接着，约拿看到汉斯动了，汉斯伸出手，不是去扶，而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凯的脸上，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一巴掌在雨声中异常响亮。
然后，汉斯强行地从凯的手中，接过了那具冰冷的尸体，抱在了自己怀里。
约拿终于挪动了双脚，踩着湿滑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有些踉跄地走了过去。
冰冷的雨水不断流进约拿的眼睛、嘴巴，但他顾不上了。
他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当约拿靠近，莉莲那布满血丝、盈满泪水的眼睛，老查理暗淡的眼神，还有捂着脸颊、失魂落魄跪着的凯，都沉默地、齐刷刷地看向他。
那目光让约拿几乎无法呼吸。
汉斯抱着那具尸体，缓缓转过身，面向约拿。
雨，太大了。
密集的雨如同厚重的帘幕，疯狂地遮挡着约拿的视线。
约拿急切地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努力睁大双眼，拼命地想要看清队长怀中那张脸，想要确认那熟悉的衣物之下，到底是不是那位总是待在后方工作室里，安静地摆弄着各种工具，会在他们出发前默默检查装备，会在他们归来时准备好热茶的巴顿先生……
可是，雨，实在是太大了。
雨水无情地模糊了约拿的眼睛，模糊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约拿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毫无血色的轮廓，以及那身他依稀认得、属于巴顿先生的衣物，却怎么也看不清那熟悉的五官，看不清那是否真的是他记忆中那位沉默的同伴。
明明……明明还没来得及多了解您一些。
明明……明明还没相处多久，还没来得及听您多说几句话。
明明……还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雨水顺着约拿的脸颊不断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突如其来的潮湿如同这雨水一般笼罩着约拿。
汉斯抱着巴顿的遗体，转身，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迈开沉重的步伐，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莉莲搀扶着几乎无法自己行走的薇薇安，老查理沉默地跟在旁边，凯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直到汉斯走出几步，他才像是猛然惊醒，踉跄着跟上。
约拿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淌，他看着队友们沉默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约拿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渡鸦巢穴”——那是潜入者小队在维尔卡斯城设置的几个紧急备用联络点之一，位置隐秘，只有核心成员知晓。
此刻，事务所被毁，巴顿遇害，那里成了他们唯一能暂时喘息和理清头绪的地方。
汉斯抱着巴顿的遗体，拐入了一条更加偏僻、污水横流的小巷，最终在一扇看似是废弃仓库后门、毫不起眼的铁门前停下。
老查理上前，用一种特殊的节奏敲了敲，铁门内侧传来声响，随后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门后是一个穿着普通工装的男人，他看到汉斯怀中的遗体，以及众人脸上的神色，瞳孔一缩，沉默地让开了通路。
门内是一个狭窄、阴暗、散发着霉味和灰尘气息的空间，只有几盏昏黄的煤气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将巴顿的遗体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角落里一块相对干净的木板上后，压抑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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