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王二虎反应过来，林雨潇往前半步，膝盖顶住他的腿弯，轻轻一推，王二虎就摔了个四脚朝天，溅了一身泥。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赵建军赶紧跑过来，拉了拉林雨潇的胳膊。
“你快算了，他是领队……”
林雨潇没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两只鞋——那是女孩陷在泥里的鞋，鞋帮已经湿透，沾着厚厚的黄泥。
他转身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身：“我背你。”
女孩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小声说：“我……我叫叶绍英，谢谢你。”
林雨潇“嗯”了一声，让她趴在自己背上，左手托着她的腿弯，右手提着那两只鞋，站起身。
叶绍英的身子很轻，隔着薄薄的衣服，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大概是又冷又怕。
“抓紧了。”林雨潇说，迈步往前走。
雨还在下，山路更滑了。林雨潇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在相对结实的土块上，尽量避开积水和碎石。
叶绍英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小声说：“你的衣服都湿了。”
“没事。”
林雨潇回答，他能感觉到背上的重量，也能听到身后知青们的脚步声——刚才还叫苦连天的人，此刻都安静了下来，跟着他的脚步慢慢走。
王二虎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泥，脸色铁青，却没再敢上前。
他看着林雨潇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的知青，哼了一声，跟在队伍后面，只是手里的鞭子再也没扬起来过。
黄昏的时候，雨终于小了些。远处的山坳里露出几间土坯房，屋顶冒着淡淡的炊烟，像在雨雾里飘着的白丝带。
林雨潇背着叶绍英走到村口时，腿已经有些发酸，后背被汗水和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凉飕飕的。
叶绍英从他背上下来，接过他手里的鞋，小声说：“我自己能走了，谢谢你。”
林雨潇点点头，揉了揉肩膀，看向身边的知青们。
赵建军的裤脚沾满了泥，一瘸一拐地走着，脸上却带着笑；
那几个女知青互相搀扶着，有的还在揉脚踝，却没人再哭了；
剩下的几个人，有的背着同伴的包袱，有的帮着捡掉在地上的东西，狼狈不堪，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劲。
村口的老榆树下站着个穿灰布褂的老人，手里拿着个马灯，看见他们，赶紧迎上来。
“可算来了！我是村支书老周，快进屋，炕都烧好了，暖和！”
老周的声音很温和，像山里的泉水，让林雨潇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
王二虎走上前，跟老周说了几句，语气里没了之前的那么狠样，老周听完，看了看林雨潇，又看了看身后的知青，叹了口气：“都不容易，快进去吧，晚饭在锅里热着。”
林雨潇跟着人群往屋里走，路过老榆树时，抬头看了看天。雨已经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橘色，像被水墨晕开的颜料。
屋里的炕果然是热的，炕桌上摆着粗瓷碗，里面盛着玉米糊糊，还有一碟腌萝卜。知青们围坐在炕边，捧着碗，大口地喝着糊糊，热气从碗里冒出来，模糊了每个人的脸。
叶绍英坐在林雨潇身边，把自己碗里的萝卜夹给他一筷：“你吃，我还有呢。”
林雨潇没推辞，咬了一口，咸滋滋的，带着点脆劲，比他在火车上吃的干馒头好吃多了。
赵建军凑过来，小声说：“你刚才真厉害，王二虎那家伙，我听说以前在县城就横，没人敢惹他。”
林雨潇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喝着玉米糊糊，感觉暖意从胃里散开，流到四肢百骸。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黄蜂岭的日子还长，山路还远，但至少，他们已经走过来了，在这场春天的雨里，在这条泥泞的山路上，他们第一次站在了一起。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山里的风呜呜地吹着，夹杂着几声不知名的鸟叫。
林雨潇躺在炕上，身边的知青们已经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他摸出怀里的《形意拳谱》，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封面上父亲的字迹，心里默念着父亲临走前的话：“知识是本钱，身子是根本。”
他知道，在这片陌生的山里，他不仅要保住自己的身子，还要护住身边这些和他一样的人——他们都是被命运推到这条路上的人，往后的日子，得互相扶着，才能走下去。
雨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洒在土坯房的屋顶上，也洒在窗外那条刚被踩出来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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