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号”指挥中心在“迷雾”协议最高等级下，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团航行于南大西洋深处的、无形的雾气。所有的非必要电磁信号被压制到最低，船体采用了最新的雷达波吸收和热能分散材料，如同海洋中的掠食者，悄然潜伏。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一股远比国际刑警追踪、比李威的怀疑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阴影，正缓缓迫近。
压力并非来自外部探测，而是源于一种无形的、渗透性的窒息感。
最先出现异样的是金融市场。就在林默团队全力维持东欧天然气空头头寸、与星冕会资本进行惨烈拉锯战时，数家与云睿科技有间接投资关系的亚洲高科技公司，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来自不同离岸基金的恶意做空，理由牵强却配合着精准投放的负面研报。这像是一次警告性的侧击。
紧接着，周晓芸负责的情报网络开始频繁报告异常。几个长期合作、信誉良好的信息渠道，或在传递关键信息后神秘失联，或反馈回来的信息被发现植入了难以察觉的误导性内容。一条原本通往某国能源部内部的隐秘线路，突然被掐断，联系人如人间蒸发。
甚至连小陆构筑的、引以为傲的网络防线，也遭到了数次试探性的、却技术极高明的渗透尝试。对方没有强行攻击，更像是在优雅地敲门，展示着自身的存在与能力。
这一切都发生在看似毫无关联的不同领域，手法精妙而间接，却都精准地指向林默体系的关键节点。这不是哈桑副局长那种粗暴的地方霸权，也不是奥罗拉矿业赤裸裸的武装掠夺，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展现肌肉式的威慑。
然后，在那个南半球平静得有些异常的午后，通讯来了。
没有通过任何已知的加密频道，也没有触发“顺安号”的常规警报。它就那样突兀地、直接地出现在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取代了原本显示着全球局势的电子地图。
画面稳定，清晰度极高。背景是一间极致奢华却毫无生气的房间，像是某种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图书馆，巨大的书架直抵雕花穹顶，上面摆满了皮质封面的古籍，但仔细看去，那些书脊上的文字模糊不清，仿佛只是装饰。壁炉里燃烧着火焰，却奇异地没有任何跳动的感觉，像是全息投影。
一个人坐在一张巨大的、似乎是黑檀木制成的书桌后。他看起来大约五十岁上下，头发是近乎银白的金色，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甚至可以说是完美，带着一种经过精心设计和保养的、毫无瑕疵的冷漠。他穿着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敞开一粒纽扣。他的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光滑圆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种极其浅淡的冰蓝色，里面没有任何人类常见的情感波动——没有愤怒，没有好奇，没有轻蔑，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显微镜下微生物般的平静。
“林默先生。”他开口了，声音通过不知名的设备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毫无口音的纯正英语，音质清晰而富有磁性，却同样缺乏温度。“请原谅这略显冒昧的拜访。我想，是时候进行一次……坦诚的对话了。”
指挥中心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直接穿透他们所有防御的通讯惊呆了。
林默瞳孔微缩，但脸上并未露出惊慌。他挥手制止了差点要强行切断通讯的小陆，走到屏幕前，与画面中的男人对视。
“看来，我该说‘久仰大名’了，星冕会的代表？”林默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银发男人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像素点，那或许可以被理解为一种笑意，但更让人脊背发凉。“你可以称呼我，‘施耐德先生’。至于星冕会……那只是一个便于理解的代号。我们更倾向于将自己视为……‘文明的校准者’。”
“校准者？”林默重复这个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通过策动政变、制造能源危机、掠夺原始部落的圣地来校准文明？”
施耐德先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林默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琐事。“进化伴随着阵痛，林默先生。旧的平衡已然失效，混乱滋生。我们只是在引导世界，走向一个更高效、更稳定、也更……可持续的未来。个体的牺牲，在宏大的文明进程面前，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他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林默，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他的灵魂。“而你，林默先生，以及你继承自林远征先生的……遗产，正在成为一个不稳定的变量。你就像一颗投入精密钟表里的沙子，打乱了既定的节奏。”
“所以，这就是你们一次次针对我的原因？因为我这颗沙子，碍了你们的眼？”林默冷笑。
“不全是。”施耐德微微摇头，动作优雅而精准，“我们观察你很久了。你的能力，你的网络，你从那些……古老遗迹中挖掘出的知识碎片，都证明了你并非普通的沙子。你拥有成为新钟表一部分的潜力。只可惜，你选择了错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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