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踏进石头村时,入秋的冷雨已经下了三天。
村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早没了叶子,虬结的枝桠像无数只干枯的手爪,死死抓着铅灰色的天空。雨丝细密,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总混着泥褐色,黏在鞋帮上甩不掉,看着竟像未干的血渍。他背着半旧的牛皮药箱,箱角磨出了毛边,里面除了李郎中托带的治咳嗽草药,还塞着两卷绷带和一小罐止血的金疮药,走江湖的郎中,总得多备些应急的东西,只是他没料到,这药最后竟没能救得了谁。
“呜呜……这可怎么活啊……村长家的小宝,就这么没了……”
“昨儿晌午还见他在晒谷场追着阿黄跑,手里攥着块麦芽糖,怎么就……怎么就坠了崖呢……”
墙根下蹲着三个裹黑布帕子的妇人,哭声被雨泡得发黏,顺着墙缝往人耳朵里钻。祁念停下脚,从药箱侧袋摸出块干帕子擦了擦额角的雨珠,帕子上还带着草药的清苦味,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那股子说不出的腥气,不是泥土的腥,也不是牲畜的腥,倒像是……纸灰被水泡透了的味道。
他刚要开口问详情,村西头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无数张纸被风扯着,混着沉闷的锣鼓声,由远及近。那锣鼓敲得没个章法,“咚——哐——咚——哐”,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紧,每一声都像敲在胸口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祁念顺着声音望过去,先看见的是两杆黑幡。幡面用粗麻布缝的,上面用白石灰画的“奠”字被雨打湿,晕成了一团模糊的白影,风一吹,幡面裹着雨珠甩动,倒像是有人在上面摆手。紧接着是一队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个穿靛蓝短打的汉子,腰上系着根粗麻绳,绳头分了十二股,每股都系着个纸人,那些纸人竟有半人高,穿着簇新的寿衣,红的、绿的、紫的,颜色鲜活得扎眼,在灰蒙蒙的雨雾里晃着,像是一群踮着脚走路的鬼。
祁念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送葬的阵仗,寻常纸人都是粗眉大眼,要么画得喜庆讨喜,要么画得肃穆庄重,可眼前这些纸人,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它们的脸是用极细的桑皮纸糊的,薄得能看见下面的竹篾骨架,眉眼用松烟墨描得格外细,眼尾微微上挑,竟带着点勾人的媚意;嘴唇涂着胭脂,红得像刚吸过血,嘴角还微微上扬,像是在笑;最吓人的是眼睛,不是寻常纸人那样点两个墨点,而是用黑颜料仔细涂出了瞳孔的形状,偏偏那瞳孔的位置微微凹陷,像是真有双眼睛藏在里面,正冷冷地盯着围观的人。
雨珠落在纸人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滴在地上的泥水里,竟连纸人的脸都没湿透。祁念皱了皱眉,桑皮纸虽韧,可经不住这么淋,怎么这些纸人反而挺得笔直,连衣角都只是轻轻晃了晃,像是里头撑着骨头似的?
“让让!都让让!纸人送葬,活人别挡道!”牵绳的汉子嗓门粗,却带着点发颤的慌,手里的麻绳攥得发白,指节都露了出来。祁念往旁边退了退,目光落在纸人手上,十二个纸人手里都攥着东西,有五个攥着纸糊的元宝,金粉掉了一路;有三个攥着纸灯笼,灯罩上画着“福”字,被雨打得起了皱;还有两个攥着半尺长的纸刀,刀身涂着银粉,在阴雨天里竟闪着冷光;最后两个最特别,手里各攥着一根红绸带,绸带在雨里飘着,像两条滴血的舌头。
“都离远点!纸人怕活气,沾着了,没好果子吃!”
队伍末尾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祁念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穿灰布长衫的老头,头发胡子全白了,却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绾着,手里拎着个竹编的箱子,箱子侧面用红漆刻着个“纸”字,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发黑的竹篾。老头的眼睛很亮,亮得有些吓人,扫过围观村民时,目光像冰锥似的,刮得人皮肤发疼,落在祁念身上时,竟顿了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冷哼了一声,转头跟上队伍。
这该就是村民说的纸人匠了。祁念心里犯嘀咕,寻常纸人匠都是走街串巷吆喝着做生意,身上总带着点纸浆和颜料的味道,可这老头身上,除了一股淡淡的霉味,还有股若有若无的……尸臭味。
“祁大夫?你怎么来了?”
赵老根的声音从送葬队伍里传出来。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黑孝服,腰间系着麻绳,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原本挺直的背也佝偻了,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布满了血丝,看见祁念,脚步顿了顿,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李郎中让你来送治咳嗽的草药?”
祁念点头,刚想说句“节哀顺变”,就见赵老根摆了摆手,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随时会栽倒。祁念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紧紧跟着他的纸人,忽然觉得后颈发凉,刚才纸人匠说“纸人怕活气”,可赵老根离纸人最近,几乎是贴着走,怎么不见他有半点异样?难不成,这“活气”,指的不是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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