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的秋天,好像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萧瑟。我从那辆挤满了逃难者、弥漫着汗臭和绝望气息的闷罐火车上跳下来时,天已经擦黑了。北边在打仗,具体是谁跟谁打,我这等升斗小民早已弄不清,只知道炮弹不长眼,家园成了焦土,只能随着人流往南边逃,盼着一线生机。
寒山站,是个小得可怜的车站,孤零零杵在荒凉的山脚下。下车的除了我,只有寥寥数人,很快便像水滴渗入沙地,消失在暮色四合的土路尽头。风卷着枯叶和尘土,打在我单薄的衣衫上,冷得人直哆嗦。放眼望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条蜿蜒的上山路,隐入越来越浓的黑暗里。
“掌柜的,行行好,给口热水吧……”一个裹着破旧头巾的老妇人,有气无力地朝着空荡荡的站台伸出手,也不知在向谁乞讨。没人理会她。绝望像这暮色一样,沉甸甸地压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打补丁短褂、车夫模样的小个子男人凑了过来,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先生,要住店不?前头山里,就这一家‘往生客栈’,再往前,几十里都没人烟咯。”
往生客栈?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子不吉利。往生,那是佛家超度亡魂的说法。
我皱了皱眉,心下踌躇。
那车夫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名字是怪了点,可干净便宜咧!这兵荒马乱的,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啦!总好过在这荒郊野岭喂了狼。”
他最后一句说到了要害。夜风渐起,带着山里特有的阴寒,远处似乎真有不知名的兽嚎传来。我摸了摸怀里所剩无几的几个铜板,叹了口气:“带路吧。”
“好嘞!”车夫麻利地提起我那个轻飘飘的包袱,引着我走上那条上山的小路。
路很难走,坑坑洼洼,两旁是黑黢黢的林子,风吹过,枝叶哗哗作响,像是无数人在暗中窃窃私语。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总算看见一点昏黄的灯光。
一座孤零零的木楼,伫立在半山腰一片稍平坦的空地上。楼有三层,飞檐翘角,样式是老的,但木头颜色深沉,不少地方漆皮剥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纹,透着一股年深日久的破败。两盏白纸灯笼挂在门楣下,随着风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轻响,灯笼上写着墨色的字——往生。
客栈门口,竟还站着一个人。是个穿着绸布长衫、戴着瓜皮小帽的瘦高男人,手里拿着个旱烟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脸。见到我们,他迎上两步,对那车夫点了点头,车夫便把我那点行李往地上一放,接过瘦高男人递过去的几个铜子,头也不回地扎进黑暗里,溜得飞快。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瘦高男人转过脸,脸上没什么表情,皮肤是那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一双眼睛却异常灵活,在我身上扫了一圈。
“住店,最便宜的通铺就行。”我低声说。
“通铺没了。”他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只有上房,一块大洋一晚。”
一块大洋!这简直是敲诈!我差点叫出声来。可看看四周无边的黑暗,听着风声里愈发清晰的呜咽,我咬了咬牙,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块带着体温的银元,递了过去。这是我最后的一点钱了。
他接过银元,用手指弹了一下,放在耳边听了听,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侧身让开:“客官请进,我是这儿的账房,姓钱。”
踏进客栈门槛的一瞬间,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屋里的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冷,是一种黏稠的、带着陈年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霉烂气息的阴冷。堂屋里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暗,勉强照亮不大的空间。几张破旧的方桌,几条长凳,角落里堆着些杂物,墙壁被经年的烟火熏得发黑。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老人。佝偻着背,头发稀疏花白,脸上皱纹堆垒,像是风干了的橘皮。最让人不舒服的是他的脸色,是一种毫无血色的惨白,在油灯的光线下,泛着青灰的光。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旧马褂,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动不动,乍一看,竟像尊摆放久了的蜡像。
钱账房走到柜台前,低声对那老人说了句什么。老人缓缓抬起头,他那双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仁,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白。他看向我,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直看到骨头里去。
他慢腾腾地从柜台底下,摸出一本账簿。那账簿是线装的,页面泛黄,边缘卷曲破损,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客官,”老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按规矩,登记。”
他把账簿推到我面前,又拿出一支秃了毛的毛笔,和一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墨盒。
我依言,蘸了墨,在空白的最后一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沈青。
老人伸出枯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把账簿收了回去,他的指甲又长又黄。他仔细地看了看我写的名字,然后,用一种异常缓慢而清晰的语调说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民间鬼故事合集一千多篇请大家收藏:(m.2yq.org)民间鬼故事合集一千多篇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