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我手中的图谱,缓缓展开。
他的目光在图谱上移动,最终,停留在那一行小字上——“青焰升空,即刻执刑”。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你倒是真敢下手。”
三日后,大朝会。
章台宫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杀。
那几位上书的博士与老臣,正站在殿中,准备再次陈情。
我未等他们开口,便径直出列,当众展开了那幅巨大的西域都护案图谱。
“陛下,臣请轲生,为诸位大人,诵读前西域都护尉缭的自辩之辞。”
轲生上前一步,用他那清晰而洪亮的声音念道:“……边关苦寒,粮草受潮霉变,为免全军断粮,不得已低价售予胡商,换取牛羊,实乃权宜之计,绝无私心……”
殿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人面露同情之色,仿佛尉缭真是个为国为民的功臣。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待轲生念完,我从侍从手中取过一个用火漆封口的陶罐,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摔碎在殿中。
哗啦一声,一堆微微泛着油光的米粒滚落出来,其中夹杂着一些黑斑——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陈腐油脂的腥气,触鼻令人作呕。
“诸位请看!”我指着地上的米粒,声音陡然拔高,“这,便是昨日从尉缭私宅仓底掘出的‘霉粮’!每一粒都用上好的油脂浸泡过,分明是新粮掺杂了少量陈米,用以伪装!若此等粮食可称为‘霉变’,那我大秦的天下仓廪,岂不皆可称空!”
满殿哗然!
那些方才还面露同情的大臣,此刻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的米粒和图谱上的账目,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丞相李斯,缓缓从队列中走出。
他先是对着御座躬身一揖,而后转向我,神色复杂。
“赤壤君所呈证据,确凿无疑。此案,史裁令合乎情理。”他先是肯定了我的做法,随即话锋一转,“然……为国之体统,为防权柄过甚,滋生独断。臣以为,宜于三公府下,设‘复核庭’,由三公共同审议重大史裁案件,以示公允。”
这是他的让步,也是他的制衡。
我明白,这是他能为旧体制争取到的最后一点体面。
我没有反驳,只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可。但亦请陛下与丞相定下规矩——凡入复核庭之案,复核不得迟于七日。七日之内无论有无结果,原令皆须生效。”
我不能让他们用无休止的拖延,来架空史裁令的威慑。
嬴政深邃的目光在我与李斯之间逡巡片刻,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赞许。
“准。”
一个字,乾坤落定。
退朝途中,百官看我的眼神,已然从最初的轻视、后来的敌视,变成了此刻的敬畏与恐惧。
墨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侧,递来一张写着密文的布条。
我展开一看,瞳孔微缩。
布条上是墨家特有的暗语,翻译过来只有一句话:曾因“史裁令”第一批罢免名单而丢官的渭南县尉,正于渭水之北,集结旧部与亡命之徒,扬言要趁着连绵秋雨,夜渡渭水,血洗国史馆。
我握紧了手中的简册,硬竹棱角硌着手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抬头望向宫墙之外灰蒙蒙的天空,雨丝已如细针般斜织下来,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像是无数脚步正在逼近。
他们终于明白了。
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斩下头颅的刀斧,而是那一旦落下,便再也无法涂抹、无法辩驳、无法被遗忘的“史判”。
当夜,我回到国史馆,在刚刚拟定的《史裁规程》的末尾,用朱笔,一字一顿地添上了一条全新的规矩:
“凡因史裁而心生怨怼,图谋报复巡史官吏及国史馆者,无论成败,皆以挑战天宪论处,主犯论斩,其族三代,尽迁边陲,永世不得入关。”
笔尖悬停片刻,我闭了闭眼。
这律令太重,三代流徙,永世不得入关——近乎灭族。
可若不如此,明日便会有更多忠直之士死于暗巷。
青焰烧出的路,只能用铁与血来护。
烛火在我笔下摇曳,将我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巨大而沉默。
这场胜利看似稳固,可我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雨,心中却无半分松懈。
咸阳的秋雨,向来连绵不绝,而国史馆的钦天监早已密报,今年的雨水,恐怕会是数十年未有之盛。
在这庞大的帝国里,一场反常的秋雨,从来就不仅仅意味着丰沛的水汽。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闷雷,像是从渭水方向滚来。
我熄了烛,静听雨声渐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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