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将窗外连绵的秋雨声稍稍隔绝在外。
狄仁杰已换下微湿的披风,坐在书案后,手中捧着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雨夜带来的寒意。
但他眉头微蹙,目光并未停留在茶水上,而是凝望着虚空,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敲击着。
孙敬之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方才记录现场情况的纸笔收好。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具青紫色尸体的可怖模样,以及恩师在现场那番抽丝剥茧的分析。
他心中既感钦佩,又觉自身学识浅薄,竟看不出那许多关窍。
“敬之。”狄仁杰忽然开口。
“学生在。”孙敬之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应答。
“依你之见,查明死者身份,当从何处着手最为紧要?”狄仁杰看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转向了学生,带着考较的意味。
孙敬之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恩师方才已命崔县令绘制人像,张贴告示,询查失踪报案,此乃正途。若能有人认出,自是最好。若不能…或可从其随身物品细查?虽衣物破烂,或许内衬、鞋袜等物能暗藏线索?再或者,请经验丰富的仵作再行细验,或能发现体貌特征之异处。”
狄仁杰微微颔首:“所言不错,皆是常法。然此案非常案,死者衣着乃伪装,随身并无长物,可见凶手或其同党心思缜密,刻意抹去了直接表明身份的证据。故而,常规之法或恐见效甚微。”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继续道:“此人双手并非劳力者,却扮作流民,活动于鬼市之侧。其毒发身亡,现场又有故作玄虚之符咒瓦罐。此间矛盾重重。依老夫看,查明他是谁,并非仅为知晓一个姓名,而是要弄明白,他为何要扮作此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因何招来杀身之祸?解答了这些,方才能真正触及此案核心。”
孙敬之恍然大悟:“恩师之意,是要知其所以然,而非知其然。学生受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随从禀报:“阁老,万年县崔县令派人送来初步回报。”
“让他进来。”
一名万年县的书吏躬身入内,呈上一份文书:“禀阁老,县尊命小人前来回话。死者人像已连夜绘就,摹印数十份,天明即刻张贴于各城门及一百三十二坊公告栏。亦已派人询问鬼市左近住户及更夫,目前尚无人在近期见过与死者面貌相似、或行迹特别可疑之人。”
结果并不出人意料。
狄仁杰接过文书,迅速浏览着关于失踪人口的核查部分。
洛阳人口百万,每日里走失、失踪者不在少数,但经核对,近三日内报备的失踪人口中,并无与死者年龄、相貌特征相符者。
“县尊已加派人手,扩大查问范围,并将死者特征通告城中各旅舍、驿馆及茶楼酒肆。”书吏补充道。
“嗯,知道了。回复崔县令,此事需加紧去办,一有消息,即刻来报。”狄仁杰语气平淡,听不出失望。
“是。”书吏行礼退下。
书房内再次恢复安静。
孙敬之忍不住道:“恩师,若无人认得,这死者身份岂非成了无头公案?”
狄仁杰目光深邃,缓缓道:“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只要存在过,必会留下痕迹,只是这痕迹或明或暗,或需换个法子去寻找。”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无人认得,本身或许就是一种信息。”
“无人认得…也是一种信息?”孙敬之困惑地重复道。
“不错。”狄仁杰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漆黑庭院,“此人非苦力,却作流民打扮。若他是洛阳本地人,即便独居,邻里街坊总会有人见过其本来面目。若他是外乡人,入住旅舍驿馆,亦会有记录可查。如今两下皆无,意味着什么?”
孙敬之思索着,试探地回答:“意味着…他可能并非以真实身份活动于洛阳?或者,他藏身于一个极为隐秘、不为人知的处所?”
“极有可能。”狄仁杰赞许地点点头,“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指向此人行踪诡秘,所图非小。而这,恰恰与他出现在鬼市附近、身中奇毒而亡的结局相符。”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书案上那本方巾包裹的物件上——那是他从现场带回的瓦罐碎片和那片奇特的植物残片。
“明日验尸格目送来,或能有新的发现。”狄仁杰道,“眼下,我们或许该换个方向。”
“恩师是指?”
“既然从‘人’上下手暂时受阻,不妨从‘物’上着手。”狄仁杰走到书案前,小心地打开方巾,露出那些碎片和那枚干枯的暗褐色植物残片。
“这片东西,”他用镊子轻轻夹起那植物残片,再次就着烛光仔细观察,“我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敬之,你素来博闻,于本草花卉之类,可曾涉猎?”
孙敬之凑近前,仔细辨认那不过指甲盖大小的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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