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最深处的刑讯室,石壁上的火把将三张面孔映照得明暗不定。
狄仁杰的沉静,女皇特使的冰冷,以及李昭德那在绝望与挣扎中剧烈摇摆的颓唐。
儿子与突厥往来的亲笔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以“李唐忠臣”自居的皮囊,露出内里不堪的私心。
昔日信使的当面指证,更是将他“司主”的权威与罪行,钉死在了现实的耻辱柱上。
然而,真正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是沈千山携款潜逃的消息。
“他竟敢…他竟敢独自潜逃?!枉我如此信他!”李昭德嘶哑的咆哮在石室内回荡,充满了被彻底背叛的狂怒与难以置信。
他赖以维系权力、实现野心的钱袋子,他视为心腹臂膀的“财使”,竟在最后关头,卷走了他们数十年积累的庞大财富,弃他于不顾!
这比任何刑具都更残忍地摧毁了他最后的心理支撑。
他瘫在石椅上,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那强撑起来的最后一丝傲慢与顽固,如同被抽走了基石的沙塔,轰然垮塌。
“我说…我都说…”
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微弱,却不再有丝毫犹豫或表演的成分,只剩下被榨干后的空洞,“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狄仁杰与女皇特使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最后的防线已然洞开。
“完整的‘日蚀劫’计划,”狄仁杰声音平稳,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切入核心,“从控制皇城开始,到你们所谓‘光复李唐’的每一步。”
李昭德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牢狱中污浊的空气连同他失败的野心一同吸入肺腑,再彻底吐出。
他开始叙述,声音低沉而连贯,不再有狂态的修饰,只剩下失败者复盘棋局般的麻木。
“日蚀最盛之时…玄武门由周贽等人内应打开,感业寺死士与部分被收买的金吾卫突入,第一时间控制紫宸殿,隔绝内外…擒拿…武曌。”
他略过了对女皇的称谓,含糊带过。
“同时,在殿外制造最大混乱,流民冲击各门,牵制守军主力…朝堂之上,由我…借天象发难,逼迫退位…”
“然后呢?”狄仁杰追问,“逼迫退位之后,立刻就能天下归心?”
李昭德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苦笑:“自然…不能。需以雷霆手段,稳住局势。第一步,便是即刻拥立滕王李元朔登基!”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明确的篡位步骤,依旧让人心头发寒。
“滕王名望足以服众,且是太宗嫡脉,身份足够…”李昭德继续道,“登基诏书…已由颜之推拟好…龙袍…也早已备下…”
“仅靠长安一城,如何应对天下可能的勤王之师?”女皇特使冷声插言。
“所以…需要外力。”李昭德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沈千山…早已将部分资金转移至辽东…通过高丽胡商,与突厥可汗达成了密约…待长安事成,便以割让河西三州为条件,请突厥出兵三万,自北南下,威慑河北、河东诸道,牵制可能忠于洛阳的边军…”
割地借兵!
如此丧权辱国的条款,竟被他们视作理所当然的筹码!
“那洛阳呢?神都若是不从?”狄仁杰目光如炬。
“并州…”
李昭德吐出两个字,“若洛阳一时难下,便以并州为临时行在,滕王移驾至此,建立临时朝廷…沈千山准备的资金,部分便是用于此。并州留守…是我们的人…所需的一应官印、文书…皆已秘密制备齐全…”
并州,李唐的龙兴之地!
此计可谓歹毒,兼具了政治象征与实际操作的可行性。
一条清晰无比、环环相扣的裂国蓝图,在李昭德麻木的叙述中,缓缓展开:长安政变,拥立新帝,突厥借兵,并州立朝…若此计得逞,天下顷刻间便将陷入南北对峙、胡骑入关的滔天战火之中!
“尔等在宫中,除了周贽,还有何人?”狄仁杰将话题拉回最迫切的现实。
李昭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权衡最后的价值。
终于,他低声道:“羽林军中…还有三人…左郎将卫钧,右郎将冯闯,以及…中郎将,段志玄。”
“羽林军中,除了段志玄、卫钧、冯闯,可还有他人?”狄仁杰将话题拉回最迫切的现实,肃清宫禁,刻不容缓。
李昭德疲惫地摇了摇头:“此三人…已是我们在宫中掌握的最核心武力。段志玄更是…‘玄武’使者早年亲自招揽、埋下的最深暗桩…其余,多是小鱼小虾,不堪大用。”
“玄武”使者!这个名字再次出现,代表着幽冥司对军方的渗透之深。
“那份‘从龙功臣’的名单呢?”女皇特使忽然开口,声音如同冰锥,“都有哪些人,提前接受了你们的封官许愿?”
李昭德身体微微一颤,似乎对这个问题的暴露感到极度恐惧,这意味着一场大规模的朝堂清洗即将到来。
他嘴唇哆嗦着,报出了一个个名字,有御史台的言官,有六部的郎中、员外郎,有寺监的少卿…林林总总,竟有二十七人之多!其中部分名字,甚至就在今日参与审讯的官员序列之中,只是他们自己尚未知晓已被“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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