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宫深处,秘制药房。
时值暮春,窗外庭院中的几株老梨树已过了最繁盛的花期,洁白的花瓣零星飘落,带着一种繁华落尽的寂寥。
药房内,熟悉的清苦气息依旧浓郁得化不开,沉沉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比往日更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凝重。
冰玉案几光洁如镜,映照出窗外黯淡的天光,其上陈列的羊脂玉钵、薄刃银刀、玄玉药杵等器具,冰冷地反射着寒芒,无声地宣告着又一次残酷仪式的来临。
永昭端坐在案前的蒲团上,一身素净得近乎哀戚的月白宫装,更衬得她面色苍白如初雪,毫无血色,连唇瓣都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连续数月的取引制药,已让她的身体透支到了极限,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亏空,绝非寻常汤药可以弥补。
她微微蜷缩着身子,宽大的袖口下,伸出的左臂纤细得令人心惊,腕骨伶仃突出,肌肤是久不见日光的、近乎透明的白,而那几道新旧交错、颜色深浅不一的疤痕,如同无法磨灭的诅咒,横亘在白皙脆弱的皮肤上,刺目而狰狞。
景偃太医静立在一旁,身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佝偻苍老。他穿着一尘不染的太医官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眸深处,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忧虑与挣扎。
他看着公主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看着她强撑精神却难掩极度疲惫的模样,只觉得心如刀绞,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捧着那柄银刀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指尖冰凉。
“殿下……”景偃声音艰涩,“您……您脉象虚浮,气血两亏,远未恢复。此次……此次取引,能否……再缓几日?或……或减量……哪怕只减一成、半成也好!殿下!龙体固然重要,可您的凤体……才是根本啊!若是根本动摇,将来……将来……”他说不下去了,老泪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才没有落下。
他深知“昙髓玉露”对昭明帝的重要性,更深知抗旨不遵的下场,但看着公主的身体,他作为医者、作为师傅的良心,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
永昭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手腕上那些刺目的旧痕上,仿佛在触摸一段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听到景偃的话,并未立刻回应,只是缓缓抬起眼,望向窗外那几株凋零的梨树,目光空茫而遥远,仿佛穿透了宫墙,落在了遥远皇庄的湖光山色之间。
下个月……或许又能有机会去皇庄小住两日了。那个僻静的书阁,那幅意外发现的地图,那行她悄然留下的诗句……那份期待得到回应的隐秘心思,成了支撑她在这无尽痛苦中坚持下去的唯一一点渺茫的光亮与甜头。
这微弱的希望,让她甘愿饮鸩止渴。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景偃,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属于皇室成员独有的坚定,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敲在景偃心上:
“父皇龙体,关乎社稷安稳,万民福祉,重于泰山,不可有一日延误。昙髓玉露乃父皇续命延年之依仗,炼制之事,岂容耽搁?师傅,不必多言,按制取引便是。”她将“按制”二字,说得格外清晰,仿佛在强调某种不可逾越的规矩,也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
景偃看着公主眼中那近乎死寂的决绝,最后一丝劝说的希望也彻底破灭。
他的心瞬间如同被刀绞般剧痛!他深知公主的倔强,一旦决定,绝难更改。他更清楚,自己身为臣子、身为医者的职责与界限。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他几乎是看着长大、亲手传授医术、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年轻女子,一种源于本能的爱护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不再犹豫!猛地双膝一屈,“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金砖地面上!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药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殿下!”景偃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但他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勇气,“请殿下……先恕微臣欺君罔上、死不足惜之罪!”
永昭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怔住了,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愕然:“师傅?你……你这是何意?快起来说话!”
景偃却固执地跪着,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却异常清晰:“殿下!自上次取引之后,微臣……日夜难安,心如油煎!每每见殿下取引之后,面色灰败,气息奄奄,需要卧床静养多日方能稍缓,而元气亏损却一次甚过一次!微臣……微臣实在不忍!不忍见殿下如此戕害自身,透支寿元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蓄所有勇气,继续说道:“微臣……自上月取引以来,便日日研究一种‘偷天换日’之法!”他抬起泪眼,看着永昭震惊的神情,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此法……此法乃是以数味药性极其霸道、却能模拟‘无根初露’部分药效的珍稀药材为辅,精心调配比例,如此一来,在炼制过程中,可以悄然将……将殿下所献‘无根初露’的计量,暗中下降……约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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