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宫,暖阁内。
昭明帝难得地在非初一、十五的日子驾临玉芙宫,此刻正闲适地坐在铺着软厚锦垫的紫檀木榻上,德妃柳清绮陪坐在下首,亲自为他斟上一杯新贡的雨前龙井。幼子殷承瑞则规规矩矩地站在榻前,小脸上带着一丝紧张,更多的是被父皇关注的兴奋与期待。
昭明帝今日心情似乎颇佳,卸下了朝堂上的威严,眉宇间带着一丝属于父亲的温和与慵懒。他接过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目光落在小儿子身上,带着几分随意与慈爱,仿佛寻常人家考较幼子功课的父亲:“瑞儿,近来跟着陈师傅,都读了些什么书?可有什么心得啊?”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然而,这看似随意的问话,却让侍立一旁的德妃柳清绮心中猛地一紧!她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指尖有些发凉。她太了解陛下了,他看似温和的询问背后,往往藏着深意。瑞儿年纪尚小,性情单纯,她一直教导他要藏拙守愚,平安度日才是首要。她正欲开口,用一番谦逊得体的言辞替儿子圆过去,却见殷承瑞深吸了一口气,小胸脯微微挺起,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在陈砚清连日来“不经意”的鼓励和“悉心”指导下,那份被悄然点燃的自信此刻如同小小的火苗,在他眼中跳跃。他抬起清澈的眼眸,望向昭明帝,用尚且稚嫩却努力模仿着师傅那般沉稳语调的童音,清晰而流畅地开始背诵近日所学《论语》开篇的“学而时习之”章节。字正腔圆,毫无差错。
这已让昭明帝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讶异和满意。然而,更令人惊异的还在后面。背诵完毕,殷承瑞并未像寻常孩童般等待夸奖或就此打住,而是微微歪着头,仿佛在认真思索,随后,他抬起眼,目光纯净而专注地望向昭明帝,开始阐述自己的理解:
“父皇,师傅教导儿臣,‘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这句话的意思很深。儿臣……儿臣是这么想的……”
他略作停顿,小脸上露出组织语言的认真表情,然后条理清晰地继续说道:
“‘时习’这两个字,不只是温习旧知识那么简单。儿臣觉得,它更像是在……扎根。”他用了陈砚清曾巧妙比喻过的一个词,“就像御花园里那些好看的树,要经常浇水,根才能扎得深,长得牢。学过的道理,也要反复去想,去用,才能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在心里扎下根来。这是做学问的基础。”
昭明帝原本略带慵懒的眼神,在听到“扎根”这个比喻时,微微凝滞了一瞬,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少许,目光更深地落在幼子身上。
殷承瑞并未察觉父皇细微的变化,完全沉浸在自己被引导出的思维世界里,眼神愈发明亮:“‘知新’呢,就像……就像推开一扇新的窗户,看到了从没见过的漂亮风景!每次学到一点新东西,心里就特别开心,好像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懂的事,眼睛都亮起来了。这种开心,跟玩游戏是不一样的,是……是心里头透亮透亮的那种高兴!”
他形容“知新之乐”时,那种孩童特有的、对未知世界纯粹的好奇与发自内心的喜悦,显得无比真挚动人,让昭明帝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了一丝弧度。
最后,殷承瑞小脸上一派郑重,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总结道:“所以,儿臣觉得,‘时习’就像是把学问的根扎牢,‘知新’就像是让学问的树枝叶长得更远。它们两个在一起,学问才能越来越好。这就是圣人爷爷的教导,也是儿臣……儿臣想要努力做到的!” 那句“‘时习’如固本,‘知新’如拓疆”的精妙归纳,虽未直接说出,但其意已淋漓尽致。
这一番论述,远远超出了一个七岁孩童在御前应对时应有的水准!它不仅完整背诵了经典,更难得的是那份清晰流畅的逻辑、恰到好处的比喻,尤其是“扎根”和“开窗”这般既形象又隐含深意的说法,以及将圣贤训诫与自身志向巧妙结合的表达能力!特别是最后那句隐含的总结,隐隐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格局感。这已不仅仅是聪慧,更显露出一种被精心引导和激发出的、近乎早慧的悟性!
暖阁内有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寂静。侍立的宫人们皆低垂着头,心中无不惊诧。
昭明帝深邃的眼眸中,那抹难以捉摸的光芒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那光芒中,有惊讶,有审视,有一丝真正的赞赏,但更深处,或许还掠过一丝极难分辨的疑虑与计算。然而,这一切瞬间便被完美的帝王面具所覆盖。他的脸上绽开温和而慈爱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殷承瑞的头顶,赞许道:“嗯!瑞儿说得很好!见解独到,比喻生动,看来陈师傅确实教导有方,瑞儿自己也用心了,朕心甚慰。”
他随即转向一直垂首恭立在角落的陈砚清,语气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量:“陈卿,辛苦了。能将瑞儿教导得如此知书达理,勤思善辩,可见你确是用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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