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关于联盟会议议程的补充邮件，林知意反复看了三遍。内容无可挑剔，逻辑严谨，建议中肯，完全符合他一贯的专业水准。然而，阅读时心底那份异样的悸动和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却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她对他，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战意或戒备。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汹涌的情感，正不受控制地重新占据她的心扉。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恐慌，却也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释然。
就在她心绪不宁地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工作时，内线电话再次响起，是周敏。
“林总，延舟科技的陆总……在一号线。”周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陆延舟直接打电话过来，而非通过赵特助或邮件，这在近期是头一遭。
林知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接进来。”
“喂。”电话那头传来陆延舟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似乎比平时更添了几分质感，直接敲击在她的耳膜上。
“陆总，有事？”林知意公事公办地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窗外，仿佛这样就能缓解那莫名加快的心跳。
“嗯。”陆延舟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份寻常的报告，“下周三，深圳有个‘全球人工智能与医疗健康峰会’，规格很高，几个部委的领导和高通、英伟达的全球副总裁都会出席。联盟秘书处给了我们两个核心参会名额。”
林知意立刻在脑中调取关于这个峰会的信息。她当然知道这个会议，可以说是国内AI医疗领域年度最重要的盛会之一，汇集了政策制定者、顶尖学者和产业巨头。“灵枢”也收到了邀请，但只是普通参会资格，并非他口中的“核心名额”。这种核心名额意味着更深入的闭门讨论、与关键人物直接对话的机会，价值非凡。
“我知道这个会。”林知意谨慎地回答，心中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
“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陆延舟继续说道，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额外的情绪，“既可以代表联盟发声，展示我们在标准制定上的进展，也能更直接地了解政策风向和国际前沿技术动态。对你目前应对‘天枢’的舆论战，或许也能找到一些新的思路和盟友。”
他顿了顿，仿佛只是随口提议，但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时间比较紧，如果你这边没有其他重要安排，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一起过去。
四个字，清晰地从听筒那端传来。
不是“建议你去”，也不是“我们分别参会”，而是“一起过去”。
林知意感觉自己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这无疑是一个超出常规工作联系的邀请。尽管打着联盟和业务的旗号，但“一起”这个词，本身就包含了太多模糊的、指向私人空间的意味。这意味着他们将一同乘坐航班，抵达同一个陌生的城市，入住（很可能由他安排的）酒店，共同出席一系列活动……这几乎是……准公务级别的同行。
她应该拒绝的。理智在尖叫。这太危险了。在关系如此微妙的时候，一起出差，无异于将一颗火星投入布满干柴的密室。
可是，拒绝的理由呢？他给出的理由无比充分且正当——为了联盟，为了“灵枢”的发展，为了应对当前的困局。她如果断然拒绝，反而显得心虚，显得她无法将个人情感与工作完全剥离。
而且……内心深处，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说：你想去。
你想和他一起，站在那个更高的舞台上，并肩面对挑战。你想看看，在脱离了熟悉环境的陌生城市里，你们之间那层“工作”的外衣，是否会被揭开更多。你想知道，这次“一起”，会不会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改变。
这种渴望，让她感到害怕，却又无法抑制。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陆延舟似乎在耐心等待她的回应，没有催促。
林知意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她握紧话筒，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外壳里。
几秒钟的挣扎，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职业素养和对机会的本能捕捉，压倒了她那点岌岌可危的警惕心。或者说，是她心底那份隐秘的期待，最终占了上风。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极力压制后的平静，但尾音似乎还是泄露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把时间安排出来。”
“嗯。”陆延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她似乎隐约听到他那边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航班和酒店信息，我让赵特助稍后发给你。”
“麻烦陆总了。”
“不麻烦。那就……周三见。”
“周三见。”
电话挂断，听筒里传来忙音。
林知意缓缓放下话筒，感觉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不安分地剧烈跳动着，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她答应了。
她竟然答应了他一起出差的邀请。
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下周三的深圳之行，不再仅仅是一场重要的行业会议。它更像是一个未知的漩涡，一个可能彻底改变他们之间关系走向的临界点。
恐惧和期待，如同两条交织的毒蛇，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那封他发来的邮件还停留在那里。
工作继续。
但有些东西，已经无可挽回地偏离了轨道。
她拿起内线电话，接通周敏，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效率：
“周秘书，帮我调整一下下周三、周四的日程，所有安排后移。另外，准备一下‘全球人工智能与医疗健康峰会’的背景资料，越详细越好。”
“好的，林总。”
放下电话，林知意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所有的杂念驱逐出去。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花海，这一步，她已经迈出去了。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去迎接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
一起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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