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批复像冬日的雪一样,来得缓慢又沉重。丁汝昌的奏折递上去一个月,才有消息从京城传回——总理衙门虽未直接驳回,却在回函里堆满了“需审慎”“防滋扰”“节糜费”之类的字眼,只说“已令驻英公使龚照瑗设法探询诺贝尔行踪,余事待议”。
“待议?”李和拿着回函,眉头拧成个疙瘩,“等他们议出个结果,日本人的炮弹怕是都要打到威海卫了。”
丁汝昌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茶杯沿,杯里的茶水早已凉透。“朝堂上的事,急不来。”他声音里带着疲惫,“户部那边本就对水师经费卡得紧,现在要请个洋人来,光是‘束修’(酬金)就不是小数目,那些言官少不得要参奏几句‘崇洋媚外’。”
正说着,门房来报,说王师傅带着火药坊的几个老工匠求见。李和心里一动,忙请他们进来。
王师傅等人刚从工坊过来,身上还带着硝石和硫磺的味道。为首的老工匠姓赵,是从江南制造局调来的,做了一辈子火药,手上满是被火药熏黑的裂纹。他把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几块颜色深浅不一的药饼。
“军门,李管带,”赵师傅声音沙哑,“这是咱们试的新配方,加了些硝酸钾,威力是大了点,可性子太烈,昨天压药饼的时候炸了,伤了两个徒弟。”他指了指最深色的那块,“这玩意儿跟谍报说的下濑火药没法比,人家是‘见火就着’,咱们这是‘不见火也可能炸’。”
王师傅在一旁叹气:“不是咱手笨,是真没见过那新式火药的门道。听说下濑火药里掺了苦味酸,可那东西怎么提纯,怎么跟其他药料配,咱们摸不着头脑。赵师傅说,这得懂‘化学’,不是光凭经验就行。”
李和拿起一块药饼,沉甸甸的,表面粗糙。他忽然想起在上海见过的诺贝尔炸药样品,同样是烈性炸药,却能做成稳定的药柱,用锤子砸都不炸。这就是技术的差距,隔着一层窗户纸,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赵师傅,王师傅,”李和语气郑重,“你们放心,朝廷那边虽没准信,但人咱们必须请。就算总理衙门慢,咱们自己也得想办法。”
他转身对丁汝昌道:“军门,不如咱们先以水师名义,给诺贝尔先生发一封私函?说明咱们的困境,请他无论如何来看看。费用方面,咱们从舰船维修的款项里匀一点,先垫上。”
丁汝昌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死等不是办法。你亲自写这封信,把北洋的难处说透,也把咱们的诚意说足。就说……中国水师不求称霸,只求自保,若他肯相助,便是帮千万百姓守住海疆。”
李和的信写得格外恳切。他没提朝堂的争论,只说威海卫有一群执着的工匠,正为守护海疆而钻研火药,却苦于没有门路;又说日军的新式火药已对中国舰船构成威胁,若不能迎头赶上,一旦开战,不知多少将士要葬身火海。最后,他附上了赵师傅等人试验失败的记录,字里行间都是急迫与真诚。
信写好后,托英国驻烟台领事转交。可左等右等,一个月过去,却如石沉大海。眼看到了腊月,威海卫下起了雪,港湾里结了层薄冰,诺贝尔那边依旧没有消息。
周福成急得嘴上起泡:“莫不是那洋人看不上咱们?还是觉得咱们给不起钱?”
李和倒没太沮丧。他知道诺贝尔不仅是发明家,更是个关注和平的人——据说他晚年设立诺贝尔奖,就是希望用自己的财富推动人类进步。这样的人,或许不会对“守护海疆”的恳求无动于衷。
转机出现在腊月初八。英国领事派人送来一封厚厚的信,信封上盖着瑞典斯德哥尔摩的邮戳。李和几乎是抢着撕开,里面是几页用英文写的回信,末尾签着“阿尔弗雷德·诺贝尔”。
他连忙拆开信封,信里说,诺贝尔收到了他的信,对北洋水师的困境深表同情,也对中国工匠的执着印象深刻。他坦言自己近年已很少涉足军用炸药研究,但理解“以防御求和平”的必要。
“……若中国确有需要,我可于明年春季启程。”信中写道,“无需重金,只需提供一间设备齐全的实验室,让我能与贵国工匠共同试验。此外,我希望能亲眼看看贵国的舰船与火药坊,了解实际需求,而非纸上谈兵。”
最让李和振奋的是最后一句:“听闻贵国工匠善用本土材料改良技艺,这正是我感兴趣的。或许,我们能从彼此的经验中,找到更好的答案。”
“成了!”李和把信递给丁汝昌,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答应来了!”
丁汝昌戴上眼镜,逐字看着译文,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他拿起朱笔,在信的末尾画了个圈:“好!立刻回信,告诉他实验室我们马上建,舰船随时可以看,只要他能来,一切都好说!”
消息传到火药坊,赵师傅和王师傅他们正在熬硝石,闻言都扔下手里的活,跑到院子里互相道贺。赵师傅抹了把脸,把沾着硝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说啥来着?真有本事的人,不在乎钱,在乎的是能不能做点实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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