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桃木手链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青石台阶上,像一条冬眠的赤色小蛇。
阳光透过稀疏的叶隙洒在上面,每一颗桃核雕琢的圆珠都泛着油润的、仿佛浸透了血肉的暗红光泽,宛如凝固的血珠在光线下微微颤动。
辫子状的绳结,在风中轻晃了一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窸窣”声,像是干枯发丝相互摩擦的低语,透着一种诡异的精致,仿佛编织进去的不是丝线,而是谁的头发。
我盯着它,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鸣,指尖冰凉,却一步也不敢上前。
那不是礼物,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一道枷锁,一个终点的标记。
我假意弯腰,伸手去整理脚边的桃篮,指尖却在冰凉的桃子表面飞快地划过——果皮滑腻如涂了油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钻进鼻腔。
一、二、三……七。
不多不少,正好七颗。
每一颗都饱满得过分,顶端的果蒂深陷下去,形成一个酷似瞳孔的凹陷,黑洞洞地凝视着我,仿佛在无声质问:你准备好成为下一个了吗?
我的指尖一阵发麻,苏眠昏迷中断断续续的呓语,像冰冷的电流般再次窜过我的脑海:“第七个灯芯……要活摘……”活摘。
这个词带着血腥的温度,烫得我几乎要缩回手,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黏腻地贴在桃皮上。
许明远不是在送礼,他是在部署。
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拎着篮子若无其事地回到屋里。
姥姥正在打盹,呼吸均匀,拐杖斜倚在墙角,发出轻微的“嗒”声,与屋外蝉鸣交织成一片沉滞的静谧。
我蹑手蹑脚地溜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金属锁舌“咔哒”一声咬合,像是切断了最后一丝退路。
我从药箱里翻出那支老式水银体温计,它的金属探针尖锐而冰冷,触到指尖时激起一阵战栗。
我拿起一颗桃子,用探针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刮下紧贴果皮的一层薄薄桃肉。
那桃肉呈半透明的胶质状,带着一股腻人的甜香,像是腐烂的蜜糖在鼻尖发酵,令人作呕。
我将它迅速贴在一只干净的玻璃杯内壁上,然后用手掌捂住杯壁,用我的体温去催化那未知的秘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手心渗出了冷汗,湿漉漉地黏在杯壁上,心跳声在耳道里轰鸣,仿佛整间屋子都在共振。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时,奇迹发生了。
那片原本模糊的桃肉胶质,在体温的持续作用下,竟慢慢凝结、收缩,最终在光滑的玻璃上,浮现出几不可见的荧光纹路。
那纹路纤细、复杂,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发亮,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赫然是一组缩微的交易码!
原来如此。
我心头巨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脊椎都泛起刺骨的凉意。
这根本不是什么新品种的桃子,这是一个个移动的信标。
桃肉里特殊的分泌物,只要遇到恒定的体温就会显影,这是专门用来标记“已驯化目标”的生物印记。
许明远每天的“馈赠”,就是一次次加深标记的过程。
我一阵反胃,冲到后院,将篮子里剩下的六颗桃子一股脑全倒进了猪食桶里。
浑浊的泔水“哗啦”一声翻涌,立刻将它们吞没,桃子沉入底部,果蒂朝上,仍像一只只闭不上的眼睛。
我死死盯着那翻涌的污秽,仿佛那样就能洗掉它们留在我身上的气息——那甜腻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似乎还缠绕在指尖。
但我没有扔掉全部,我留下了一颗,用手帕仔细包好,藏进了我那块老式怀表的夹层里。
这是证据,也是我反击的武器。
当夜,夜色如墨,天边无星,连风都凝滞了。
我听着隔壁姥姥房间里熟悉的拐杖敲击声——一下,两下,三下,沉稳而规律,这是我们约定的“一切平安”的信号。
我立刻行动起来。
我抽出衣兜里的一根发卡,将它掰直,蘸上桌上煤油灯里那点微臭的灯油,屏住呼吸,在信纸上小心翼翼地拓印下玻璃杯上那组荧光的纹路。
煤油的浸润让那原本极淡的纹路变得清晰起来,墨迹在纸上蜿蜒,像一条苏醒的毒蛇。
随后,我从床板夹缝里抽出那几卷我从许明远书房偷拍到的胶卷。
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的金手指——那能洞察并分析微观数据的异能——全力发动。
胶卷上密密麻麻的交易时间表在我眼中化作流淌的数据,而纸上的拓印码,则像一把钥匙。
我开始逐一比对。
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震耳欲聋,每一下都撞击着耳膜。
终于,在一个标注着“周三,子时,废窑”的条目旁,我找到了完全吻合的交易码!
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许明远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收藏家,他是一个流程的执行者。
他用“馈赠”完成标记,用时间的推移完成“驯化”,最后,在“目标”被彻底同化后,进行“移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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