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尽全力,只为了让那根手指,发生一次极其轻微、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抽动。
一下,就一下。
不能多,也不能少。
它必须看起来像濒死肌体无意识的神经反射,又像是肌肉在极度松弛后最自然的抖动。
成了。
我“看”到阿九的视线猛地一凝,原本正准备起身的他,动作瞬间僵住。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右手,眼神锐利如鹰,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确认某个不该存在的变量。
他蹲下身,这一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携式的放大镜,凑到我的手指前,镜片上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雾——那是他呼出的热气与冰冷镜面相遇的瞬间凝结。
“这不该有……”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困惑,尾音微微发颤,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突然失准时的嗡鸣。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墙边的记录台,翻开了昨晚那本记录本。
纸张被他翻得哗哗作响,每一页都带着旧纸特有的脆响,像枯叶在风中碎裂。
最终停在了某一页。
我能想象出那页上写着什么,那是他亲手记录的数据,是证明我“生命体征平稳”的铁证。
“昨天没有这个震颤。”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斩钉截铁的判断,但尾音却多了一丝迟疑,像刀锋划过玻璃时的微颤。
他的目光越过记录本,穿透厚重的观察窗,射向监控室的方向。
我看不见顾昭亭的表情。
阿九的眼神变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他这种性格的人心里疯狂滋长。
他合上本子,没有再联系监控室,而是径直走向了角落里那个上锁的试剂柜。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不是标准流程里会用到的东西。
他用钥匙打开柜门,取出一支细长的玻璃试剂瓶,里面装着无色透明的液体。
他在私自测试。
金手指的数据库瞬间被激活,通过瓶身标签上那串模糊的化学式,锁定了液体的成分:氯化钙溶液。
高浓度,注射用。
作用是增强神经肌肉的兴奋性,哪怕是最微弱的神经电信号,在它的刺激下也会被无限放大。
如果这东西被注入我的身体,我伪装的植物人状态会立刻崩溃。
我所有的意识活动都会以剧烈的全身痉挛作为回应。
我会彻底暴露。
阿九拿着那支致命的试剂,转身向我走来。
他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金属地板传来低频的震颤,顺着床架渗入我的脊椎。
冰冷的针尖,仿佛已经抵住了我的皮肤,我能“触”到那种即将刺破表皮的压迫感,像冰锥轻点水面的瞬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冷却室上方的广播喇叭突然被打开了。
是顾昭亭的声音,但经过了处理,变得焦急而失真:“紧急通知!老K来电,头目临时改变行程,将提前抵达!所有流程全部压缩,重复一遍,所有流程全部压缩!无关人员立即撤离准备区,核心人员准备移交L-7!”
阿九的身体猛地一震,握着试剂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脸上的表情在惊愕、不甘和服从之间快速切换,最终定格为一种阴沉的烦躁,嘴角向下撇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他抬头看了一眼广播喇叭,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氯化钙溶液,最后,他极不情愿地将那支试剂瓶收回了口袋,而不是放回试剂柜。
他快步走出冷却室,厚重的金属门在我面前缓缓关闭,液压装置发出沉闷的“咔嗒”声,将我重新锁入这片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之中。
我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在生理意义的“死亡”中,缓缓睁开了意识的眼睛。
他没有完成测试,但他记下了那个异常。
他把那瓶氯化钙溶液带走了。
他心中的怀疑,不但没有消除,反而因为这次被打断而变得更加根深蒂固。
没关系。
我的嘴角,在那无人看见的黑暗里,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死人不会流汗,但我的脑子,正在记账。
从我被他们绑架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每一笔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广播里的电流声消失了,冷却室重归死寂。
然而这一次,寂静给我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之前的寂静是我的伪装,是我的盾牌。
而现在的寂静,像是一口已经封上了盖子的棺材。
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却也让自己陷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漩涡。
阿九的怀疑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而那个即将提前到来的“头目”,又将带来怎样的变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寒冷依旧,但某种比寒冷更刺骨的东西,开始从我的心底慢慢渗透出来。
那是等待宣判的煎熬。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顾昭亭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死亡”。
在这片无尽的黑暗和寂静中,等待着黎明,或者,是另一场风暴的来临。
这笔账,连本带息,我都会讨回来。
但前提是,我得先从这座冰冷的坟墓里,真正地“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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