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响起之前,我必须先变成那道引雷的闪电。
顾昭亭蹲着的身体肌肉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看着我将那张人皮面具托在掌心,月光为它镀上一层冰冷的、属于死物的光泽——那层微光仿佛从尸布上剥下来的银霜,映得我指尖发青。
“许明远……”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与其说是在问我,不如说是在确认一个即将上演的残酷剧本,“他的资料,你都记熟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面具缓缓覆上自己的脸。
冰凉的硅胶触感如蛇蜕般贴上皮肤,紧绷地裹住颧骨与下颌,像是有人用手术刀一点点把我的脸皮剥离,再缝上另一张陌生的皮囊。
一股淡淡的丙酮味钻入鼻腔,刺得眼角微微发酸,那是防腐剂与合成树脂混合的气息,属于停尸房深处才有的呼吸。
我熟练地将边缘与我的发际线、下颌线对齐,用特制的胶水仔细黏合。
指尖划过耳后时,能感觉到胶水微微发热,像伤口愈合时的灼痒。
整个过程我没有看镜子,因为我的“金手指”早已在脑海中为我构建了无数次三维模型,确保每一次肌肉牵动都符合许明远的特征。
“金手指”在我脑中疯狂运转,将许明远的档案拆解成无数碎片,再强行灌入我的意识。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和编号L-π-09,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身高一米七六,比我高三公分,所以我鞋里垫了特制的内增高,脚掌踩在硬塑底上的压迫感让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惯用左手,吃饭时总会先喝汤。
有轻微的鼻炎,在干燥环境下会不自觉地抽动鼻翼——我刻意让鼻腔发痒,模仿那细微的抽搐。
他的声线频率在120赫兹左右,说话带一点不易察觉的港城口音,尾音会微微上扬。
他害怕蜘蛛,对数字“4”有种病态的恐惧。
这些信息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我的神经,像电流穿过脊椎,在耳膜内侧激起低频嗡鸣。
我闭上眼,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另一个灵魂占据。
我开始模仿他的呼吸频率,调整我的心跳节奏,甚至连眨眼的间隔都精确到秒。
每一次眨眼,眼皮落下时的重量都经过计算,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顾昭亭递过来一面小小的手持镜,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脸,苍白、瘦削,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与不安。
那不是我,那是许明远。
“阿毛那边,安排好了吗?”我开口,声音已经变成了许明远的沙哑声线,连我自己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那声音像是从一口深井里爬出来的,带着湿冷的回响。
“放心,”顾昭亭的眼神沉静如水,却透着一股能将人溺毙的担忧,“我让他带着备用设备去了K7疗养院外围的山上,那里有一个废弃的信号塔,是最佳的监控点。疗养院内部有信号屏蔽,但只要你带着微型中继器,就能把信号传出来。他会是你的眼睛和耳朵。”
K7疗养院,赵婆子今天早上空手而去的地方。
我的“金手指”通过分析她过往的行动轨迹,结合“老K要亲自来看模型”这个新变量,最终将地点锁定在了那里。
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白色孤岛,组织的外围据点之一,专门用来处理一些“不干净”的物件和……人。
“视频备份好了吗?”我问,指的是赵婆子在废弃小学里那段暴怒的录像。
顾昭亭点头,从怀里掏出那枚被我加密过的怀表,递给我。
“最后一枚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它。”
我接过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我的掌心,边缘微微割进皮肉,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
这不仅是证据,更是我最后的底牌。
我将它塞进许明远外套的内袋里,那个位置,紧贴着我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这块金属,仿佛它也在回应着某种倒计时。
“如果我没出来,”我看着顾昭亭,一字一句地说,“毁掉所有和我有关的东西,带着阿毛他们,走得越远越好。”
“我会进去。”他的回答简单而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知道他会的,就像我知道,我必须一个人走进去一样。
我们是彼此的退路,也是彼此的软肋。
夜色深沉,我和顾昭亭分头行动。
他如一道影子,融入了通往后山的黑暗,脚步轻得连枯叶都没惊动。
而我,则变成了许明远,走向那座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光芒的K7疗养院。
疗养院的大门紧闭,门口没有守卫,只有一枚冰冷的电子密码锁。
这难不倒我。
“金手指”早已在我脑中预演了无数次赵婆子今天的行动,包括她离开时因为愤怒而心不在焉地按下的那串数字。
我抬起手,用许明远的左手,指尖在键盘上轻轻跳跃——触感微凉,按键反馈轻微,像是在触碰一具尸体的手指。
嘀的一声,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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