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秋,上海法租界。湿冷的晨雾尚未完全被黄浦江上的汽笛声驱散,百乐门彻夜不息的霓虹灯光在朦胧中晕染出疲惫的瑰丽。三楼的私人包厢里,残留着雪茄的醇厚和昂贵香水的余韵。
赵珺尧站在厚重的丝绒窗帘后,仅留一道缝隙。他身姿挺拔如松,银灰色的三件套西装剪裁完美贴合,衬得肩线愈发利落。水晶袖扣在他微动的手指间闪烁,精准地捕捉着楼下舞池里旋转的光影——红男绿女在靡靡之音中沉醉,纸醉金迷下涌动着不易察觉的暗流。他指间那枚墨翠扳指幽光流转,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曾眼。
“爷,唐纳德的人在三号码头,盯上了‘海风号’那批货”。陈嘉诺的声音不高,带着一贯的沉稳。他立在赵珺尧侧后方半步,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微光,掩盖了锐利的眼神。他熟练地用雪茄剪处理着一支新雪茄,动作一丝不苟,指腹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看架势,是想趁交接时动手。要不要让子墨带‘影卫’去‘清道’?”他口中的“影卫”,正是赵珺尧麾下那十二名身手诡秘、精于暗杀与情报的暗劲高手。
赵珺尧未置可否,目光依旧流连在楼下几个看似随意闲逛、眼神却过于机警的身影上。他正要开口,一股毫无征兆的强烈眩晕猛地攫住了他!仿佛一脚踏空万丈深渊,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模糊。
喧嚣的舞乐声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随即,一个清脆如银铃、带着江南水乡特有软糯尾音的笑声,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耳膜,直抵心尖。眼前不再是繁华堕落的夜上海,而是跳跃的、温暖的烛光。烛光映着一张少女的脸庞,双颊绯红如三月桃花,一双杏眼水光潋滟,盛满了纯粹的欢愉和羞涩。她散乱着如瀑的青丝,铺陈在枕上绣着的一对并蒂莲上,那细密的针脚在摇曳的光影下清晰可见。一只温软的小手,带着薄薄的茧子(大约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带着怯生生的试探,轻轻的抚过他左胸那道狰狞的旧疤。她的指尖温热,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悸。檀口微启,气息带着兰芷般的幽香,清晰地唤出两个字:“珺尧……”
那声音带着依赖,带着情愫,像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心。
“爷?您没事吧?”陈嘉诺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敏锐地察觉到主子瞬间僵硬的背脊和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
赵珺尧猛地吸了一口气,五指死死扣住雕花繁复的橡木窗棂,冰冷的触感将他硬生生从那个虚幻又真实的旖旎梦境中拽回现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寒意。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三年前那场几乎将他撕碎的爆炸案后,每逢朔望之夜,这个梦魇般的“美梦”便会如期而至。每一次都清晰得如同亲历,每一次醒来都伴随着强烈的空虚和一种荒谬绝伦的错位感。而今天清晨醒来,枕畔并非空无一物—— 一枚小小的莲花银簪,正静静躺在锦缎枕面上,簪体微凉,在晨光中泛着幽微的银辉。这绝非他的物件,更不可能是百乐门侍女的。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恢复了惯有的冷峻。伸手入怀,取出那枚簪子,看也未看,精准地抛给身后的陈嘉诺。“查清楚它的来历。每一个细节。”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诗,但陈嘉诺深知这命令的分量。
陈嘉诺稳稳接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簪头那朵小巧玲珑、层层叠叠盛开的银莲。他指腹仔细摩挲过每一片莲瓣,指节处的老茧感受着银质的微凉和凹凸。忽然,他指尖一顿,在莲心深处,一个比米粒还小、却清晰无比的“沈”字,被极其精湛的苏工手法刻印在那里。然而,簪身流转的微弱气息,却并非纯粹的银质冰凉,也非寻常古董的陈旧感,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温润与悸动?这感觉极其微妙,若非他常年浸淫于各种奇诡之物,几乎无法察觉。他神色凝重地将簪子小心收进特制的丝绒袋中。
1999年初春,浙北,云雾缭绕的沈家坳,晨光才刚刚艰难地刺破浓稠的山岚。
村口蜿蜒的小溪流清澈见底,水声淙淙,带着初春清晨特有的凛冽寒意。沈婉悠蹲在溪边一块被磨得光骨的青石板上,正用力捶打着木盆里浸湿的粗布衣裳。冰凉的溪水漫过她挽起的袖口,浸湿了半旧的蓝布褂子,冷意激得她微微一颤。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手腕上那只莹润如脂的羊脂白玉镯子便滑落下来,贴在了冰凉的溪水里。
她的动作骤然僵住了。
这镯子……不是梦!
今早天蒙蒙亮,她如同往常一样摸索着起床生火做饭,却在冰冷的床头柜上,赦然发现了这只玉镯!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亘古存在。那温润的触感,那内圈仿佛带着体温弧度,与她昨夜梦中……那个有着深海般湛蓝眼眸的男人,在烛影摇曳的拔步床边,珍而重之地套在她腕上的那只镯子,分毫不差!梦中雕花木床散发的淡淡檀香,锦被的滑腻触感,还有……那人炽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的怀抱和气息,此刻竟如此真实地萦绕在鼻尖心口,挥之不去。他自称赵珺尧,说要明媒正娶她……她甚至清晰地记得他说话时喉结滚动的弧度,以及自己当时心如擂鼓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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