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坡的厮杀声,如同退潮般,终是渐渐平息了下去,只留下满目疮痍和死寂般的沉重。
取代震天喊杀与金铁交鸣的,是伤者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呻吟,如同破损的风箱;是军官们嘶哑着喉咙、收拢部队清点伤亡的疲惫号令,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是民夫和辅兵收殓同袍遗体时,面对破碎身躯与熟悉面孔,偶尔泄出的低沉啜泣与难以言喻的沉默。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硝烟刺鼻的焦糊味、泥土被翻搅后的土腥味,以及人体内脏破裂后的腥臊气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口鼻之间,直透心肺。胜利的短暂狂热早已褪去,直面死亡的冰冷触感与战争本身赤裸裸的残酷,如同北地深秋的寒霜,冻结了刚刚沸腾过的血液。
叶飞羽的命令被迅速而麻木地执行着。铁壁营与旋风骑的将士们,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凭借肌肉记忆和残存的纪律,开始在这片修罗场上进行着艰难的工作。他们先从尚有气息的同袍救起,动作尽可能轻柔,用随身携带的、或是从狼骑尸体上搜刮来的金疮药粉止血,用干净的(或者说相对干净)布条包扎。但战场上简陋到近乎原始的救治,往往伴随着更多的痛苦和无奈的舍弃。对于那些伤势过重,眼见不活的弟兄,经验丰富的老兵只会默默握住他们的手,在他们逐渐涣散的眼神注视下,给予最后的安慰,然后沉重地挪开脚步,将有限的资源留给更有希望的人。
对于倒毙的狼骑,则没有了这份温情。士兵们沉默而高效地行动着,迅速收缴尚完好的弯刀、弓矢、皮甲锁子甲,以及任何可能藏有情报的羊皮纸卷或令牌。偶尔遇到尚未断气、试图反抗或哀求的伤兵,迎接他们的往往是毫不留情补上的刀锋。战争,早已磨钝了大多数人的恻隐之心。
那面被无数马蹄和靴子踩踏得污秽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白毛狼头纛,被一名年轻的士兵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从泥泞与血泊中拾起,仿佛捧着什么不祥之物,恭敬地送到了伫立坡顶的叶飞羽面前。
杨妙真卸下了满是凝固血污、甚至嵌着几片碎甲的臂甲,露出下面被震得一片青紫、微微颤抖的手臂。她走到叶飞羽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着眼前这片尸横遍野、残旗断戟的惨烈景象。她英气的眉宇间难掩深深的倦色,连日的激战与指挥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但那双凤眸依旧锐利,如同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寒星。
“初步清点,”她的声音带着鏖战后的沙哑,却依旧稳定,“此战,歼敌约一千二百余,其中约三分之一亡于火炮之下。俘获轻重伤兵近百,大多已无反抗之力。缴获完好或可修复的战马四百余匹,弓弩、兵甲、旗帜无算,具体数目还需时间统计。”她顿了顿,声音不由自主地低沉下去,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我方……铁壁营阵亡三百二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一百五十余;旋风骑阵亡八十九人,伤四十;神机营亦有十余人伤亡,多为操作火炮时被流矢所伤或被震伤。”她抬起眼,看向叶飞羽棱角分明的侧脸,“代价……不小。”
叶飞羽默默点头,目光缓缓扫过坡地上那些正在被民夫用担架抬走的、覆盖着粗布的己方士兵遗体。那下面,是一个个不久前还生龙活虎、有着各自故事与期盼的青年。胜利的果实,是用这些鲜活的生命浇灌而成的,这认知让他心中并无多少歼敌的快意,只有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责任感。每一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戛然而止的生命,一个或许因此破碎的家庭。
“将阵亡将士的姓名、籍贯,尽可能登记造册,遗体……寻一处向阳、干燥的高地,集中火化吧,骨灰带回凤凰山,不能让他们埋骨他乡,成了孤魂野鬼。”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重伤者,不惜药材,全力救治。他们都是凤凰山的脊梁。”他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于狼骑俘虏……轻伤且愿降者,分开严加看管,或许能从他们口中拷问出些情报,日后或也有用;那些重伤难治的……”他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个冷酷却必要的决定,“给他们一个痛快,免得活受罪,也节省我们的药材。”
乱世之中,资源有限,对敌人的仁慈有时便是对己方的残忍。杨妙真明白这个道理,她亲眼见过被俘伤兵拖垮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也见过诈降者的反噬。她默然颔首,将这个命令记下。
“郡主,军师!” 赵昆快步走来,他左臂缠着厚厚的、渗出暗红血渍的布带,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中却跳跃着一丝振奋的火光,“派出的哨骑回报,阿速台被几十个死忠亲兵护着,已狼狈逃过黑水河,看方向是直奔镇北关去了。溃兵漫山遍野,丢盔弃甲,短时间内难以收拢,看那架势,至少两日内,北面应无大的威胁。”
“做得好。你部疑兵任务完成得极佳,胆大心细,进退有度,此番能重创狼骑,逼得阿速台分神,你们当记首功。”叶飞羽看向赵昆,语气中带着肯定,随即关切地问道,“伤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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