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今夜无眠。
星光电影奖颁奖典礼的红毯早已收起,但那铺天盖地的璀璨与喧嚣,却仿佛透过国家大剧院厚重的墙壁,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萦绕在每一位参与这场华语电影最高盛事的人们心头。空气里弥漫着高级定制香水的尾调、紧张灼热的呼吸,以及一种无声的、近乎凝滞的期待。
林星冉坐在剧院内场前排,位置算不上最中心,却足以将舞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穿着一条苏棠为她精心挑选的、并不张扬却极具质感的烟灰色缎面长裙,简洁的剪裁勾勒出她愈发优雅从容的身形,肩头点缀着细碎的钻石,如同暗夜里流淌的星河。妆容清淡,恰到好处地突出了她历经沉淀后愈发沉静通透的眼神和饱满的唇色。
她的手安静地放在膝上,指尖却微微蜷缩,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身旁的苏棠,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表情看似平静,但紧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壮阔。
今晚,是华语电影最高荣誉的角逐之夜。而她们所在的位置,正是风暴的中心——最佳女主角的最终提名者席位。
舞台上方,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光芒,将台下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映照得清晰无比。林星冉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好奇的、探究的、赞赏的、甚至是不以为然的。她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沉稳而有力地搏动,一声,又一声,敲击在耳膜上。
大屏幕上,正在依次播放五位最佳女主角提名者的电影片段。
第一位,是资深影后周韵,在一部厚重的历史传记片中,饰演一位晚年历经沧桑的传奇女性,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面部抽搐,都充满了岁月的重量和戏剧的张力。表演炉火纯青,无可挑剔。
第二位,是近两年势头极猛的新生代实力派小花姜雨薇,在一部现实题材的文艺片里,饰演一个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年轻母亲,那种绝望中的坚韧,麻木下的微光,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第三位,便是林星冉。
当大屏幕上出现《无声之境》那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眼神空洞如同蒙尘玻璃珠的聋哑女工“阿静”时,场内响起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压抑着的吸气声。
镜头推近,是阿静在轰鸣的纺织机器间,手指飞快穿梭,汗水沿着鬓角滑落,那双眼睛,空洞,麻木,却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闪过一丝对窗外飞鸟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向往。那是死水微澜,是绝望中开出的一粒沙砾般微小的花。
然后是那场决定性的戏——阿静目睹唯一的朋友遭遇不公,她无法呼喊,无法言说,所有的愤怒、痛苦、挣扎、最终化为无声的嘶吼,只能通过那双瞬间爆发出惊人力量、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剧烈颤抖、青筋暴起的手部特写,以及最终那一声压抑到极致、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破碎扭曲的气音,震撼地传递出来!
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微表情和肢体语言。
那是一种将灵魂彻底撕开、碾碎、再重塑的表演。极具破坏力,也极具美感。
片段播放完毕,场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是更为热烈、更为真诚的掌声。这掌声,是对纯粹表演艺术的致敬。
林星冉静静地望着屏幕上的自己,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压抑的片场,变成了那个在无声世界里挣扎求存的阿静。汗水、泪水、机器油污的味道似乎又萦绕在鼻尖。她轻轻吸了口气,将那股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第四位,第五位提名者的片段依次播放,同样精彩,各具特色。
片段播放结束,全场灯光重新聚焦在舞台中央。重量级的颁奖嘉宾,德高望重的上一届影帝和一位国际知名的华人女导演,携手走上舞台,手中拿着那个装着最终结果的、沉甸甸的金色信封。
“接下来,将要颁发的是,本届星光电影奖,最佳女主角奖。”老影帝浑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剧场,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剧场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镜头敏锐地扫过五位提名者的脸庞,捕捉着她们最细微的表情。
周韵面带微笑,姿态沉稳,眼底是历经千帆的平静。
姜雨薇微微抿着唇,眼神里带着年轻演员特有的、不服输的锐气和期待。
另外两位提名者也各自调整着呼吸,努力维持着风度。
林星冉感到苏棠的手无声地覆上了她的手背,冰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她回握住,指尖的微颤渐渐平息。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平静地望向舞台,望向那个即将决定今晚最终荣耀归属的金色信封。
她想起了很多。
想起刚穿书时,在片场穿着廉价宫装当背景板,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吃着冰冷的盒饭。
想起慈善晚宴上,礼服被割破的惊魂一刻,和她套上环保袋走上红毯的破釜沉舟。
想起被林薇薇一次次设计陷害时的愤怒与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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