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柱觉得自己像块被捶打了八百遍的破布,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的地儿。脸上火辣辣的高肿消下去些,可青紫交错,活像开了染坊。最要命的是肋下,林红缨那含恨一脚留下的纪念品,疼得他吸气都不敢深了,稍微一动,就跟有把钝刀子在里面搅和似的。
他龇牙咧嘴地挪下床,对着铜盆里浑浊的水照了照,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镜子里那鼻青脸肿、眼泡浮肿的猪头,真是他自己?他上辈子加班猝死也没这么惨啊!好歹那会儿还能留个全尸,现在倒好,活受罪!
“少爷…您…您能行吗?”柱子派来的小厮栓子,缩着脖子站在门口,看着王大柱这副尊容,声音都打颤。柱子哥虽然还昏迷着,高热不退,但好歹命是暂时吊住了,就打发栓子过来看看少爷有啥吩咐。
王大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虽然因为肿眼泡效果大打折扣):“死不了!柱子那边咋样了?王郎中还说什么了没?”
“回少爷,柱子哥…还是那样,烧得烫手,说胡话…王郎中守着呢,说…说那毒太霸道,压是压住了,但拔不出来,迟早…”栓子声音越来越小,不敢说下去。
王大柱心里一沉,像压了块大石头。柱子是为他挡针才中的毒!他烦躁地挥挥手:“知道了!滚去好好伺候柱子!缺什么药,直接去库房支!就说我说的!”
栓子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王大柱扶着酸痛的腰,一步三挪地蹭到门口。秋日清晨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院子里静悄悄的,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压着嗓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药味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前院角落里,几个护院正沉默地用清水冲洗着青石板,那里是昨夜柱子他们抬回狗剩和另一个阵亡兄弟的地方,血迹已经淡了,但那沉重的气氛却像铅块一样压在每个人心头。
他下意识地望向西暖阁的方向。窗户紧闭,帘子拉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亮和生气。林红缨…王大柱心里一阵发虚,又夹杂着说不出的憋闷和委屈。他救柱子有错吗?可他也知道,取她的血,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无异于在她心口上又捅了一刀。那女人,现在怕是恨毒了他。
算了,惹不起躲得起!王大柱一瘸一拐地往院子后面走。他现在急需找点事儿干,转移一下这要命的疼痛和糟心。他爹王老抠,自打前院出事后就彻底缩头了,美其名曰“静养”,实则躲清闲。整个王家,现在全靠周婉娘那铁腕撑着。
不知不觉,他就晃荡到了后院靠近库房的那排僻静厢房。这里原先是堆放杂物的,后来王大柱搞他那个“织布机革命”,就硬生生挤出了一间当他的“研发中心”。推开门,一股木头、桐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里很乱。地上散落着刨花和木屑,墙角堆着长短不一的木料和几根废弃的连杆。最显眼的是房间中央那台半成品的“新式”织布机骨架。这骨架比传统的织机高大了许多,结构也复杂了不少,几个关键的传动部位已经用铁件加固了,旁边还散落着几个他让铁匠特别打制的、形状奇特的铁质齿轮和连杆。
这就是王大柱穿越后最大的“创业项目”——改良织布机!上辈子他虽然不是机械专业,但好歹在制造业混过,见过更高效的纺织设备原理图。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和死记硬背的图纸,他捣鼓了小半年,画了无数张鬼画符般的草图,又跟镇上的老木匠和铁匠磨破了嘴皮子,总算把这“原型机”的骨架搭了个七七八八。他设计的核心,是想用一组巧妙的齿轮和连杆,把原本需要手脚并用、费时费力的投梭、打纬动作,简化成只需脚踏一个踏板就能联动完成大部分操作,理论上能大大提高效率!
这是他摆脱“傻儿子”标签、证明自己价值的唯一希望!也是他在这憋屈的古代宅院里,唯一能找回点“现代人”尊严的自留地。
可此刻,看着这堆冰冷的木头和铁疙瘩,王大柱心里半点成就感都没有,只有满腹的烦躁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拖着伤腿,艰难地挪到织机骨架旁,想拿起旁边一根做了一半的连杆比划比划。
“嘶——!”肋下的剧痛猛地袭来,疼得他手一哆嗦,那根沉甸甸的硬木连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出去老远,扬起一片灰尘。
“他娘的!”王大柱疼得冷汗直冒,扶着织机骨架才没摔倒,气得他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木料堆,结果又牵动了伤处,疼得他抱着肚子直抽冷气。
就在他疼得龇牙咧嘴、狼狈不堪的时候,一个带着点怯生生的、细弱蚊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少…少爷?”
王大柱一激灵,忍着痛回头。只见翠儿的小丫鬟春草,正扒着门框,露出一张怯生生的小脸,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春草?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翠儿醒了?”王大柱心里一紧,也顾不上疼了。
春草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八太太…还没醒…但…但王郎中说脉象稳多了,就是…就是人虚得很,一直睡着…”她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是…是五太太…让…让我给您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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