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和意志,抬起了左手。铜棍的一端,颤巍巍地离开了膝盖,指向了虚空。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抬臂动作,却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手臂酸麻胀痛,肋下的旧伤也隐隐作痛。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小桃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想劝又不敢劝。
林红缨却恍若未觉。她维持着那个姿势,如同石雕。汗水浸湿了鬓角,手臂的颤抖越来越剧烈,但她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
只要人还在,心就不能废!左手,一样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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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祠堂。
这里永远是王家大宅最肃穆也最压抑的地方。厚重的门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有长明灯幽微的光芒在层层叠叠的祖宗牌位前跳跃,映照着弥漫的檀香烟雾。空气沉滞,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庄重。
苏静蓉依旧穿着那身月白的细布衣裙,坐在角落的木桌旁。几日不见,她似乎更清瘦了些,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近乎透明,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古井,深不见底。桌上,雪白的宣纸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楷,墨迹早已干透。
门被无声地推开,周婉娘独自走了进来。她手里没拿账本,只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她走到香案前,照例燃香、祭拜,动作一丝不苟。青烟袅袅,模糊了她沉静的侧脸。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走到木桌前,目光落在那一叠厚厚的供词上。她没有立刻去看内容,而是将食盒轻轻放在桌角。
“吃吧。”周婉娘的声音打破了祠堂的沉寂,依旧是那清泠泠的调子,没什么温度,却也不像之前那般带着审问的压迫,“秋菊炖的燕窝粥,加了川贝,润肺。”
苏静蓉抬起眼帘,看向周婉娘,眼神里有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又归于平静。她没有推辞,也没有道谢,只是默默打开食盒。温热的粥香弥漫开来,冲淡了些许檀香的沉闷。她用左手(右手似乎习惯性地微微蜷缩着)拿起瓷勺,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而安静。
周婉娘则拿起那叠供词,就着长明灯幽微的光线,一页页仔细翻阅。祠堂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和苏静蓉极其细微的进食声。
供词内容详尽得令人心惊。从百毒门的位置、结构、核心人物、擅长的毒物,到阴三娘的行事风格、可能的藏匿点、以及她潜入王家沟后的种种布置(包括那处“甜泉洞”的秘密),甚至还有关于“蚀骨腐筋”和“跗骨蛆”毒性的详细描述和可能的解毒思路(虽然她坦言自己尚未参透冰魄兰的完整用法)…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冷静到冷酷的剖析。
周婉娘看得极慢,神色凝重。这薄薄几页纸,几乎掀开了江湖最阴暗毒辣一角的帷幕。她放下最后一页纸,目光重新落在安静喝粥的苏静蓉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这些…都是真的?”周婉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静蓉放下勺子,用一方素白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依旧。“字字属实。大太太若有疑虑,可按图索骥,自可验证一二。”她的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讨论天气。
周婉娘沉默了片刻。供词的真伪,她自有渠道去查证。眼前这个女人,身负血海深仇,身中奇毒,隐忍十年,只为复仇。她的经历如同一部浸透了血与毒的传奇,让人脊背发凉,却又无法不动容。
“你体内的毒…”周婉娘的目光落在苏静蓉那过分苍白的脸上。
“冰魄兰药力霸道,仅能压制,无法根除。余毒侵扰,如附骨之疽。”苏静蓉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若无意外,大概…还有三五年光景。”
祠堂里再次陷入沉默。长明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柱子所中之毒,王郎中用你提供的‘三煞引毒’之法,暂时压制住了毒气蔓延,但人依旧昏迷高热。”周婉娘转换了话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他说,毒气虽被引聚一处,但若不能尽快找到真正的解药或完全化解之法,柱子…恐有性命之忧。你对‘跗骨蛆’…可还有别的头绪?”
苏静蓉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陷入了某种艰难的权衡。她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方素白的帕子。
就在周婉娘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苏静蓉却缓缓抬起左手,用指尖蘸了蘸碗底残留的一点温热的粥汤。然后,她在光滑的桌面上,极其缓慢而清晰地,画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符号。
那符号线条扭曲盘结,像一条盘踞的毒蛇,又像某种古老的图腾,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此乃百毒门秘传的‘蚀骨’一脉核心毒印。”苏静蓉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目光却锐利地看向周婉娘,“阴三娘所用之毒,皆带此印。欲解‘跗骨蛆’,非寻得蚀骨一脉的独门解药不可。而蚀骨一脉的掌印长老…名号‘鬼面蝎’,常年隐于南疆瘴疠之地。此印…或许…是线索。” 她说完,指尖迅速划过桌面,将那残留的粥印抹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婉娘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被抹去痕迹的桌面,又猛地看向苏静蓉。后者已经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沉寂如水的模样,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线索和暗示,只是周婉娘的错觉。
祠堂里,檀香袅袅,长明灯幽幽。一个诡异的毒印,一个飘渺的线索,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平静的水面下,更深的暗流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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