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在一旁,既是管家又是临时账房,一边记录着王大柱不断提出的材料需求,一边飞快地拨拉着算盘珠子,嘴里小声念叨着:“精钢套筒两副…上等紫檀木料一方…熟铜三斤…工钱加倍…”每念一项,他脸上的皱纹就深一分。老爷(王老抠)虽然给了少爷折腾的权限,但这花销流水般出去,回头看到账本,怕不是要心疼得背过气去?可看着少爷那副豁出去的架势,福伯也只能硬着头皮记下。
前院账房里,气氛却是另一种凝滞。
周婉娘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账册。她穿着家常的藕荷色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插了一支简单的玉簪,脸上脂粉未施,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此刻正稳稳地握着毛笔,笔尖在账册上利落地勾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垂手站在书案前,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负责王家在县城里最大的那间绸缎庄。
“赵管事,”周婉娘的声音不高,清泠泠的,如同玉石相击,“上个月‘云锦阁’的流水,比前月少了三成。你报上来的缘由是‘南边水患,商路不畅,货品短缺’。”她放下笔,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赵管事脸上,那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人心底去。
赵管事只觉得后背一凉,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是…是的大太太,确实如此。小的不敢欺瞒…”
“哦?”周婉娘淡淡地打断他,指尖轻轻敲了敲账册旁边放着的一本薄册子,“那为何,隔壁‘瑞祥记’的掌柜昨日还跟我陪嫁过来的刘掌柜喝茶叙旧,说起他们铺子刚到了一批上好的杭绸和苏绣,销路正好,这个月的流水…还涨了两成?”
赵管事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这…这…大太太,兴许…兴许是他们路子野…”
“路子野?”周婉娘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我看是你的心野了。库房里积压的那批二等品次的湖绉,是你做主按一等品的价走的账吧?中间的差价,进了谁的腰包?需要我派人去‘醉仙楼’查查你赵大管事最近宴请了哪些‘路子野’的朋友吗?”
“扑通!”赵管事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磕头如捣蒜:“大太太饶命!大太太饶命!小的…小的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求大太太开恩!小的再也不敢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大太太,对下面铺子的经营细节,竟掌握得如此精准,连他私下做的那些手脚都一清二楚!
周婉娘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昨夜的血腥惊魂,丈夫的劫后余生,三房的重伤,家里花钱如流水…这些都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头。她需要绝对的掌控,需要这个家如同精密的机器般运转,容不得半点蛀虫和懈怠。
“念你是府里老人,这些年也算勤勉,”周婉娘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贪墨的银子,三日内双倍补回公账。从下月起,降为二管事,月例减半,专司库房清点。‘云锦阁’的掌柜,换人。你…可有异议?”
“没…没有!谢大太太开恩!谢大太太开恩!”赵管事如蒙大赦,连连磕头,哪里还敢有半点异议。
“下去吧。”周婉娘挥了挥手,不再看他一眼,重新拿起毛笔,目光落回账册上,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管事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的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衫。
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算盘珠子偶尔被拨动的清脆声响,以及毛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周婉娘处理完几笔紧要账目,目光落在福伯刚刚派人送来的、列着工坊所需物料的单子上。看着上面一项项“精钢”、“紫檀”、“熟铜”、“工钱加倍”的字样,她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随即又舒展开,提笔在单子末尾利落地批了两个字:照准。
钱,要花在刀刃上。丈夫那条被差点斩断的“命脉”,必须续上。她周婉娘掌的家,容得下这种必要的“浪费”。
宅院深处,一处偏僻安静的厢房。窗户紧闭,只留了一条细缝透气。
苏静蓉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虚弱,唇色很淡,昔日那种凌厉迫人的气势收敛得无影无踪,像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只有那双眼睛,偶尔抬起的瞬间,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幽冷沉静,才隐隐透露出这具柔弱躯壳下曾蛰伏过的灵魂。
她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半晌没有翻动一页。目光看似落在书页上,实则穿过那条窗缝,投向远处隐隐传来敲打声的工坊方向,眼神有些空茫。
丫鬟小荷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进来,轻声道:“四太太,该喝药了。”
苏静蓉回过神,接过药碗,浓重的药味让她微微蹙眉,但还是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一直苦到心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穿成员外家傻大儿娶八房姨太太请大家收藏:(m.2yq.org)穿成员外家傻大儿娶八房姨太太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