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粗壮的护院进来，如同拖死狗般将瘫软的赵管事拖了出去。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几张供状和纸条，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雷霆手段。
周婉娘揉了揉眉心，一丝疲惫浮上眼底。清理门户，震慑宵小，这是她作为主母的责任。但赵有财这条线，竟隐隐指向了城里的帮派势力？这让她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风雨欲来，王家这棵大树，内里蛀虫刚除，外部的狂风，似乎已在不远处酝酿。
东暖阁的药味依旧浓重，但少了那份令人窒息的灼热。林红缨靠在软榻上，左臂依旧包裹得严实，但露在外面的手指，已不再是之前那种骇人的青黑色，指尖有了点血色。只是那蜿蜒的乌黑冰纹，依旧顽固地盘踞在小臂上，颜色深邃，如同烙印。
秋菊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一勺勺喂给她。林红缨眉头紧锁，每喝一口都如同受刑，那药汁苦涩中还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
“三太太，王郎中说，这是最后一剂‘拔毒散’了，喝了这个，后面就换成温养筋骨的方子了。”秋菊柔声劝慰着。
林红缨没说话，只是闭着眼，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将那令人作呕的药汁硬灌了下去。药汁入腹，带来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随即左臂的冰寒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刺痛感骤然加剧！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三太太！”秋菊吓了一跳。
“没事…”林红缨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能感觉到，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正在被这霸道的药力一点点逼退、消融，虽然过程痛苦万分。为了这条胳膊，为了还能握得住她的铜棍，这点痛，她必须忍。
“外面…什么声音？”她喘息稍定，敏锐地捕捉到后院工坊方向那突兀停止的机器声，以及随后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嘈杂和低沉呵斥声。
秋菊侧耳听了听，摇摇头：“好像是工坊那边…少爷好像发火了？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
林红缨眼神一凝。王大柱那小子，虽然有时候咋咋呼呼，但在工坊里，对着那些宝贝机器，很少会真正动怒。出事了？她下意识地想握拳，左臂传来的剧痛让她吸了口冷气。一股无力的焦躁感涌上心头。若是从前，她早就提棍冲过去看个究竟了。现在…她低头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臂，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晦暗和不甘。
对面阁楼的窗户缝隙，再次无声地开启。
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家工坊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狰狞而满意的弧度。工坊里那突兀的停顿和随后传来的混乱人声，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呵…成了。”沙哑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蚀骨粉’混进铅锡锭里，神不知鬼不觉。那傻小子发现得倒是快，可惜…晚了！钢木结合处一旦被锈蚀穿透，强行运转，崩断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机器损毁事小，飞梭崩断，碎片四溅…啧啧，那场面…”
另一道阴沉的声音也响起：“主上料事如神。王家这新织机太过招摇，正好借机废了它，也敲打敲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大柱。只是…苏静蓉那边，依旧毫无动静？”
“那贱人藏得深，又是在王家内宅，不好下手。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主上交代的另一件事，得抓紧了。阴三娘那个废物虽然死了，但她要找的东西，很可能还在苏静蓉手里，或者…就藏在王家！”沙哑的声音透出贪婪，“王家现在外强中干，经此一闹，内部必乱。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明白。已经安排人，想办法混进王家了。一个花匠，一个浆洗婆子，底子都干净。”阴沉的声音应道。
窗户再次无声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王家工坊那边，工匠们在王大柱的厉声催促下，正紧张地排查着每一处可能的问题，浑然不觉一场针对他们核心命脉的阴毒算计，已然得逞，更致命的危机，正悄然从内部渗透而来。那锈蚀的痕迹，如同毒蛇悄然留下的印记，预示着风暴的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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