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黛微微侧头。只见王大柱脸色煞白,布满汗珠,背上的棉袍被汗水浸透,隐隐透出包扎布带的轮廓。他脚步踉跄,几乎是冲进了染坊小院!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地钉在她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般的、孤狼般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柳青黛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了。而且…静室那边,恐怕已经动手了。
她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如同困兽般冲来的王大柱。脸上的沉静如同坚冰,没有丝毫融化,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如同深潭投入了一颗石子。
“相公?”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如同无事发生,“您脸色很差,可是…”
“解药!”王大柱猛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冲到柳青黛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那微不可察的紫髓膏阴寒气息!“紫髓凝毒膏的解药!给我!立刻!!”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小院!正在揉搓废纱的两个婆子吓得手一抖,惊愕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院中对峙的两人。
柳青黛静静地看着王大柱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看着他因恐惧和急迫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她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沉静的目光深处,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在剧烈拉扯。
“我不知道相公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波澜,“妾身只是在染布。”
“染布?!”王大柱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抬手,指向工棚角落那片阴暗潮湿的墙根!指向那青苔之上,那个用暗紫色膏体涂抹出的、狰狞而清晰的蝎子印记!“那是什么?!青黛!!”
青黛!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柳青黛的心上!她沉静如冰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瞳孔深处那被强行压抑的惊涛骇浪,瞬间冲破了堤防!她猛地抬眼,死死盯住王大柱!那双一直清澈平静的眸子里,此刻竟翻涌起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尖锐痛楚!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她下了毒,他还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过去!
“你…你叫我什么?”柳青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抑制的颤抖,那沉静的伪装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碎裂!
“我叫你柳青黛!”王大柱步步紧逼,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人心的力量,“柳家药铺的柳青黛!被万毒窟掳走、成为蝎后药奴的柳青黛!我知道你恨!我知道你痛!满门血仇,身陷魔窟!这仇,该报!这恨,该雪!”
他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柳青黛的心防之上!她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褪尽血色!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用无数伪装和剧毒层层包裹的惨痛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火光、惨叫、父母绝望的眼神、万毒窟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名字被叫破的瞬间,汹涌而出!
“但是!!”王大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他死死盯着柳青黛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混乱,“苏静蓉不是你的仇人!她和你一样!是被万毒窟追杀的叛逃者!她带走的半部《万毒真经》,是她从万毒窟虎口夺食抢出来的!那是她保命的本钱,更是她对抗万毒窟的唯一希望!你杀她,夺经,不过是帮蝎后扫清障碍!让你的仇人坐收渔利!让你柳家满门的血,白流!!”
“闭嘴!你懂什么!!” 柳青黛猛地嘶声尖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愤怒和被戳穿真相的绝望!她一直维持的沉静彻底崩塌!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她从不离身的淬毒银针!
然而,王大柱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和动手的机会!他如同扑食的猛虎,猛地向前一步!这一步,带着不顾生死的决绝,也带着洞穿灵魂的嘶吼:
“把解药给我!!柳青黛!!” 他的声音如同泣血,带着一种撼动灵魂的力量,“把解药给我!我王明柱对天发誓!只要苏静蓉活下来!我王家倾尽所有!帮你报那血海深仇!帮你毁了万毒窟!帮你把蝎后挫骨扬灰!此誓!天地为证!鬼神共鉴!若有违背!天诛地灭!永堕无间!!”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柳青黛的脑海中炸开!
报仇!
毁了万毒窟!
把蝎后挫骨扬灰!
这每一个字,都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狠狠烫在她被仇恨浸透的灵魂深处!这是她日思夜想、刻骨铭心的执念!是她忍辱负重、苟活至今的唯一支撑!
她死死盯着王大柱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决绝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欺骗,没有狡诈,只有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惨烈!王家…虽然遭劫,但根基犹在!更有县衙乃至州府的关系!还有这个看似莽撞、却在废墟中硬生生扛起王家、展现出惊人手段和潜力的男人…
一瞬间的犹豫!如同漫长的一个世纪!那被仇恨和剧毒浸染的心防,在王大柱这不顾一切的誓言和洞穿灵魂的嘶吼下,出现了一道致命的裂痕!
“解…解药…” 柳青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破碎不堪,眼中翻涌着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混乱。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贴身藏着一个冰冷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青玉葫芦瓶!瓶里,是唯一能中和紫髓凝毒膏的——“冰心玉露”!
她的手,死死攥住了那个冰冷的玉瓶!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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