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确定,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温热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柳青黛冰冷的指尖。
一秒…两秒…
就在梅香的心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时,她感到自己摩挲的指尖下,那冰冷的肌肤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回压了一下!
力道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初生的幼兽第一次伸出爪子触碰世界!
梅香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眶猛地一热,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不是悲伤,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她怕自己哭出声惊扰了五太太,只能死死咬着下唇,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深潭般的眼眸依旧空洞地望着帐顶,但梅香分明看到,那涣散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涟漪,极其缓慢地荡开,如同投入一颗微小石子的古井水面。冰雪初融的暖意,正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速度,一点点渗透进那沉寂的冰封。
工棚里的气氛,却是冰火两重天。
“嗡…咔哒…咔!”
新织机的轰鸣声再次戛然而止!梭子卡在梭道中央,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几根棉线应声而断。
“他娘的!又卡了!”孙铁匠气得满脸通红,一拳狠狠砸在织机结实的木架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他光着膀子,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背往下淌,眼神里充满了挫败和焦躁,“这连杆到底怎么回事?按图纸装的啊!怎么这梭子跑着跑着就他娘的不听话!”
老赵头蹲在地上,凑近卡死的梭道仔细查看,眉头拧成了疙瘩:“孙头儿,你瞅瞅这滑轨…是不是装得有点歪?还有这滚轮,感觉力道不太对,梭子快了它就压不住,慢了它又带不动…”
“歪?老子拿墨斗吊了八百遍线!”孙铁匠梗着脖子吼道,“力道不对?那图纸上画的尺寸比例,老子是拿着卡尺一点一点量的!分毫不差!怎么就不行?!”
周围的工匠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围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新织机停工这几天,大家虽然拿着工钱,但心里都空落落的。如今好不容易大太太点头,允许先启动一台新机试运行,可这磕磕绊绊的样子,实在让人揪心。
“唉…要是少爷能来看看就好了…”一个老工匠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话像是一根针,瞬间扎破了孙铁匠强撑的暴躁。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条凳上,抓起水瓢猛灌了几口凉水,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沮丧:“…谁说不是呢…少爷那脑子…神了…这图纸上好多弯弯绕绕,咱们光看个死图,哪能琢磨透少爷的心思…可现在少爷那身子骨…”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所有人都知道,王大柱这次伤得有多重。
沉闷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工棚。那台代表着王家未来希望、凝聚着王大柱心血的新织机,如同一个倔强又娇气的巨兽,沉默地趴在那里,拒绝被驯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福伯匆匆走进工棚,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对着孙铁匠和老赵头道:“孙师傅,赵师傅!大太太吩咐了,少爷今日精神稍好些,让你们把新织机的图纸,还有你们琢磨不明白的几处地方,画个简图,送到西厢房外间去!少爷…少爷说,他远远瞧着,兴许能给你们提点两句!”
“什么?!”孙铁匠猛地从条凳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爷…少爷能看图纸了?”
“大太太特意嘱咐了,只能远远瞧着,不许靠近打扰少爷静养!你们把问题标清楚,画仔细了,送到外间,芸娘姑娘会转呈给少爷看!少爷若有什么指点,芸娘姑娘会传话出来!”福伯连忙补充道,语气严肃。
“哎!哎!好!好!”孙铁匠和老赵头激动得手足无措,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快!老赵!拿炭笔!拿纸!把卡壳的那几个地方,都画出来!标清楚!还有尺寸…都写上!”两人如同打了鸡血,立刻扑到旁边的木案前,撅着屁股,头碰头地开始画图,嘴里还不停地争论着细节。
工棚里的其他工匠们也都精神一振,互相交换着惊喜的眼神。少爷还能指点!那就还有希望!那停滞的机杼声,仿佛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顺畅轰鸣。
***
西厢房的外间,窗户半开着,温暖的阳光洒进来。王大柱半倚在里间门帘后特设的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芸娘搬了个小几放在榻边,上面铺开了孙铁匠和老赵头送来的几张图纸。
图纸画得有些粗陋,但关键部位的结构、尺寸和卡壳的地方都用炭笔着重标了出来,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几句说明。
王大柱的脸色依旧苍白,呼吸也有些短促。他微微侧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图纸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被面上轻轻划动。芸娘和翠儿一左一右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劳神过度。
王大柱的目光在几处被重点标注的连杆节点、滑轨角度和滚轮安装位置上停留了片刻。源自现代社畜对机械结构的敏感,结合这段日子亲身参与改造的经验,瞬间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图纸设计没问题,但制造精度和装配细节的微小偏差,在复杂联动中被放大了。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低哑微弱:“…连杆三…接点…榫卯…松了半厘…震动…偏移…”
“…滑轨…西头…垫高…一丝…水平…”
“…滚轮…簧片…太硬…换…软一分…”
芸娘凝神细听,将他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话语,飞快地记在另一张纸上,生怕漏掉一个字。翠儿则紧张地捧着一杯温水,随时准备递上。
王大柱说完这几处关键点,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明显萎靡下去,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胸口起伏也急促了些。
“相公,好了好了,就这些了,您快歇着!”芸娘心疼不已,连忙将记好的纸收好,示意翠儿喂水。
王大柱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身体的极度虚弱限制了他,但能将自己看到的“病因”传递出去,帮助工坊重新运转,胸中那股因伤病和无力而淤积的郁气,似乎也随着那断断续续的机杼声,悄然消散了一分。冰痕之下,暖流与生机,正随着工坊重启的希望,一点点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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