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沉沉地压在王家沟上空。白日里官差试探的余波未散,一股更加凝重的肃杀之气已悄然弥漫整个庄子。工棚的织机声在入夜后便彻底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庄墙豁口、地道入口、后山隘口等处,火把摇曳,人影憧憧。护院们紧握着涂抹了雄黄硫磺粉的棍棒和弓箭,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硫磺味和压抑的紧张。
林红缨吊着右臂,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铁塔,在豁口附近来回巡视。她脸色绷紧,独眼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凶悍的光芒,每一次停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白日里与官差的冲突让她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全部化作了对可能来袭之敌的噬人战意。
“都给老子把眼睛瞪圆了!耳朵竖起来!今晚就是阎王爷来了,也得给老子把门牙磕掉在这儿!”她沙哑的吼声在寂静的夜风中传开,带着一股亡命徒般的决绝。
豁口内侧的临时望楼上,苏静蓉如同一道融于夜色的青影。她并未蒙面纱,清冷的脸庞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白日里强行压制王大柱体内寒气消耗巨大,但她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深处映出的星辰,冷静地扫视着豁口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河滩地。她布置的几处触发式陷阱(涂满油脂的绊索、淬毒的竹签陷坑、连着铃铛的细线)如同无形的蛛网,在黑暗中静静张开。
王家大院深处,西厢房内灯火如豆。
王大柱依旧在昏睡,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口那几道新生的淡蓝色冰裂纹痕,在昏暗的灯光下幽幽闪烁,如同冰封的伤口,散发着刺骨的寒意。芸娘和翠儿寸步不离地守着,芸娘手中拿着一块温热的布巾,一遍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角沁出的冷汗,翠儿则紧紧攥着他冰冷的手,小脸上满是担忧和恐惧。
“相公…您一定要撑住…”芸娘低语着,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心疼。白日里那番惊心动魄的对抗,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就在这时,炕上的王大柱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在沉沉的梦魇中感知到了什么。他胸口那几道淡蓝的裂纹,毫无征兆地闪烁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冰蓝光泽!一股冰冷的气息,如同沉睡巨兽无意识的呼吸,极其微弱地从他身上逸散开来。
芸娘和翠儿同时一颤!那股寒意虽弱,却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本源!她们紧张地看着王大柱,却见他并未醒来,只是那紧蹙的眉头下,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仿佛刚才那丝异动,只是她们的错觉。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消失了。
豁口外,那片连接着河滩的芦苇荡深处,水面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荡开一圈圈涟漪。不是风吹,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悄无声息地移动!
望楼上,苏静蓉的瞳孔骤然收缩!来了!
几乎在她察觉异常的同一瞬间!
“咻!咻!咻!”
三道乌光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芦苇荡深处激射而出!目标直指豁口望楼上的苏静蓉!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苏静蓉清叱一声,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在方寸之地猛地一晃!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地避开两道乌光!第三道乌光擦着她的肩头掠过,带起一丝火辣辣的痛感,布料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小洞,散发出刺鼻的腥味——箭上有剧毒!
就在她闪避的同时!
“咔嚓!”“噗嗤!”“叮铃铃——!”
豁口外布置的几处陷阱几乎同时被触发!涂满油脂的绊索猛地绷紧,将一个从河滩淤泥中刚刚冒头、全身包裹在黑色水靠里的身影绊得一个趔趄!紧接着,旁边淬毒的竹签陷坑被触发,几根尖锐的竹签带着恶风弹射而出!更远处,连着铃铛的细线被扯断,清脆急促的铃声瞬间划破死寂的夜空!
“敌袭——!!!”
林红缨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她独眼瞬间充血,根本不顾右臂伤势,左手抓起靠在墙边的沉重齐眉棍,如同疯虎般第一个冲向豁口!
“放箭!扔硫磺粉包!”望楼上的苏静蓉冷静下令,声音穿透混乱!
“嗖嗖嗖!”早已张弓搭箭的护院立刻朝着陷阱触发和铃响的方向射出箭雨!
“噗噗噗!”几个涂抹了厚厚雄黄硫磺粉的布包也被奋力掷向河滩!
芦苇荡瞬间炸开了锅!
“啊啊!”被竹签射中的倒霉蛋发出凄厉的惨叫!
“噗噗!”箭矢入肉声和闷哼声响起!
硫磺粉包落地炸开,浓烈刺鼻的黄白色粉末弥漫开来,瞬间将几处潜伏的身影逼了出来!
“杀!”林红缨已经如同旋风般冲到了豁口边缘,独眼锁定一个刚刚从芦苇丛中跃起、手持分水刺的黑衣人,怒吼一声,沉重的齐眉棍带着千钧之力,毫无花哨地当头砸下!棍风呼啸,撕裂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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