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微的颤动,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瞬间撕裂了长久的死寂。
苏晚照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尚未聚焦,意识却已如潮水般回涌。
眼前并非清明世界,而是一片流动的灰雾,仿佛沉在深海仰望水面的微光。
耳畔响起一种奇异的律动——低沉如地脉震颤,温润似血脉奔流,像某个遥远而熟悉的节拍,正一下、一下,叩击着她残破的神经。
她喘息着撑起身体,指尖触到冰冷的地面,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那团盘踞脑海多年的黑雾,正在退散。
大火已熄,狂风已止,九碑谷外一片死寂,焦土之上,月光冷冽如霜,映照出地面龟裂的纹路,像无数干涸的泪痕,踩上去时脚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带着余烬未散的微温与刺鼻的焦糊气息。
她低头,看见自己心口处,一枚银色的医徽正缓缓浮起,光芒柔和却坚定,指尖轻触时竟有温润的触感,如同初春的溪水滑过皮肤,又似某种活物在脉搏间轻轻搏动。
它不再是死物,而像一只被唤醒的银蝶,绕着她盘旋三圈,翅膀每一次扇动,都与她耳中的呼唤同频共振,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远古编钟在颅内轻响,又似银丝在风中低吟。
而后,银蝶振翅,毫不犹豫地投向不远处一道巨大的地裂深渊。
“别去!”沈砚强撑着伤体,踉跄追来,声音嘶哑,脚步踏在焦土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呼吸粗重如破旧风箱,混杂着血腥与尘土的气息。
他眼睁睁看着那枚代表医者荣耀与枷锁的徽记,如流星般坠入地缝。
那地缝的形状极为诡异,边缘翻卷,酷似一张微微开合的巨唇,正不断向外吐着温热潮湿的气息,那气息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拂过脸颊时竟如活物般缠绕,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在皮肤上轻轻搔刮,仿佛是某个沉睡巨兽的呼吸。
沈砚脑中轰然一响,古籍中一闪而过的记载浮现在眼前——茧渊!
传说中埋葬着第一代医盟之主,也是一切“织命”禁术源头的禁忌之地!
可苏晚照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警告。
她眼神迷离,脚步虚浮,竟一步步朝着那活物般的裂口走去。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空空如也,她却低声呢喃,像是在回答沈砚,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它在叫我……像小时候听胎心那样,很近,很暖。”那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在她指尖残留着医徽离去后的空荡与微麻,像被抽走了一缕魂魄。
她的话音未落,人已踏入了茧渊的边缘。
就在她身影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崖边,一个始终静立的身影缓缓转身。
那是蚕母,她怀中紧抱的巨大骨茧,此刻正发出细微的“咔咔”声,那声音像是枯枝在雪中折断,又似虫卵在壳内挣扎,带着某种生命即将破壳的悸动,仿佛内里的东西因激动而颤抖。
她望着苏晚照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悠长的轻叹,那声音苍老而慈悲,如风穿古寺,如雨落空阶,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在耳畔留下久久不散的余韵:“第七个孩子,终于……回来了。”
茧渊之内,并非想象中的漆黑与湿冷。
四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半透明的琥珀色丝膜,散发着微光,那光温润如蜜,触手微黏,指尖拂过时竟有细微的电流窜过,仿佛整条通道都由活体神经编织而成。
光线穿透丝膜,折射出无数光怪陆离、层层叠叠的影像,那些画面在她眼前流转,带着轻微的嗡鸣与温度变化,像旧胶片在放映机中缓缓滚动,每一次闪烁都牵动她心口的抽搐。
苏晚照蹒跚前行,仿佛走在一条由记忆碎片构成的时光隧道里。
她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面容模糊,正在一尘不染的实验室里飞快地记录着数据,玻璃器皿中沸腾着不知名的液体,那液体泛着幽蓝的光,蒸腾出的气味刺鼻而熟悉,像是消毒水与铁锈的混合,让她鼻腔发酸。
她看到一个浑身是火的孩童,在废墟中尖叫着奔跑,最终倒下,那哭喊声尖锐如玻璃划破耳膜,火焰灼烧皮肉的“滋滋”声仿佛就在她耳边炸响,热浪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后退一步。
她甚至看到一个与自己身形酷似的女子,神情决绝地剖开自己的胸膛,从中取出一枚散发着太阳般光芒的核心……那画面中,血滴落地的“嗒嗒”声清晰可闻,温热的血雾溅上她的脸颊,带着铁锈味与生命的余温。
苏晚照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抚上冰凉的茧壁。
每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一幅影像,心口原本佩戴医徽的地方便会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那悸动如电流贯穿脊椎,又似有无数细针在皮下穿行,仿佛那枚离体的徽记在与她共鸣,牵动每一根神经末梢。
这些画面陌生而又熟悉,像是一场她从未经历过的噩梦。
她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豁然开朗,竟是一间由整块巨石凿空而成的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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