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的雨总带着股甩不掉的腥锈味。
铁锈是铁皮棚顶烂透的边边角角泡出来的,腐臭是泥地里沤了不知多少年的鱼虾烂壳,混在一块儿顺着雨丝往下掉,砸在林溪裤脚,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湿印子。
她扶着陆沉的胳膊,脚下泥路滑得像抹了油。陆沉步子虚浮得厉害,先前为护她硬顶着毒素跟长鳞怪人动手,此刻额角冷汗混着雨水淌,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刀,扫过雨幕里歪扭扭的棚屋时,总带着股说不出的熟稔。
“往这边。” 他突然拐进更窄的巷子,声音压在雨声里,“这儿塌过半边墙,绕着走。”
林溪没多问。从黑市出来这一路,他总能避开那些看着能过、实则藏着碎玻璃或深沟的地方,仿佛闭着眼都能摸透这片迷宫似的棚户区。她只攥紧口袋里那枚刻着鲸歌纹的银币 —— 就是这东西一路发烫,像块小小的罗盘,领着他们往旧港最边缘的烂地走。
安遥嘶哑的话还在耳边晃:“找刻鲸歌的流浪汉…… 他疯话里有灯塔坐标……”
越往深处走,棚屋越破。木板拼的墙歪得快贴地,铁皮顶漏得能看见天,好些屋子敞着门,黑黢黢像没闭眼的死人,屋里积水泛着绿幽幽的光。
“低语” 也变了调。
不再是林溪脑子里独有的幻听,倒像是钻进了雨里、风里、远处模糊的浪涛里。淅淅沥沥的雨声忽然拧出几句含混的词,呜呜风声里藏着细碎的笑,连浪头拍岸的闷响,都像是有人在水底磨牙。那些声音往耳朵里钻,往骨头缝里渗,搅得她太阳穴直跳,得咬着牙才能稳住神。
“别听。” 陆沉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越当真,越难受。”
林溪点点头,把注意力放回脚下。又走了约莫十几分钟,穿过一片堆着烂渔网的空地,眼前忽然冒出个庞然大物。
是艘半陷在泥里的破渔船。
船身锈得红一块黑一块,油漆掉得像剥了皮,露出底下坑坑洼洼的木头,活像头烂在泥里的巨兽尸骸。船帮上用暗红色的东西画着些鬼画符,几个扭曲的圈看着像瞪圆的眼睛,几条歪线缠缠绕绕,让人想起海里的触手。
一股更冲的腥臭味飘过来,比周围的烂泥味烈得多,像什么东西烂透了,还混着点铁锈气。
陆沉停下脚,冲林溪递了个眼神。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雨打在破船板上的 “啪啪” 声。
他先抬脚,踩着没脚踝的稀泥往船边挪。林溪紧随其后,那枚银币在口袋里烫得更厉害,她的共感能力像被扔进浑水里,搅上来的全是乱糟糟的情绪 —— 怕,疯疯癫癫的笑,还有沉到骨子里的绝望,黏糊糊裹着她的神经。
船舱口挂着块破油毡,黑沉沉的,像块捂臭了的抹布。
陆沉示意林溪站远些,自己用没受伤的左手捏住油毡角,轻轻掀开条缝。
里面黑得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堆杂物的影子,散着股霉味。可下一秒,一阵 “沙沙” 声钻出来,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铁皮,跟着就是个破锣似的嗓子在嘟囔,时高时低,前言不搭后语:“星尘…… 吃人…… 嘿嘿…… 连骨头都嚼碎喽…… 灯塔…… 灯塔吐骨头…… 那光…… 是眼睛啊…… 海里的眼睛…… 正瞅着呢…… 瞅咱们呢……”
是疯话。林溪心里一紧,安遥没说错。
陆沉皱了皱眉,提高点声音:“里面的朋友,我们没恶意,就想问点事。”
嘟囔声戛然而止。
雨还在下,泥地里的水洼泛着光,周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突然 ——
“啊啊啊——”
一声尖啸从舱里炸开!油毡布被猛地扯开,一个黑影像疯了似的扑出来,直冲着陆沉撞过去!
那是个男人,头发胡子缠成一团,挂着泥和草屑,身上裹着几层烂布,臭得人眼晕。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红血丝爬满眼白,瞳孔散得老大,亮得吓人,完全不像个正常人。他干瘦的胳膊挥着,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嘴里流着口水,嗷嗷叫着:
“眼睛!你们也是眼睛!”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陆沉。
陆沉反应快,往旁边一躲,胳膊一格,想卸开他的力道。可那流浪汉看着瘦,劲儿却出奇地大,跟没痛觉似的,硬往前撞。混乱里,流浪汉的指甲狠狠刮过陆沉受伤的胳膊 —— 那里原本就泛着青黑,被这么一挠,青得更厉害了。
陆沉闷哼一声,眼神冷了下来。不再留手,伸手一拧一按,干净利落地把人按在了冰冷的船壁上。
“冷静点!” 他低喝。
可流浪汉还在挣扎,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怪响,眼睛死死瞪着陆沉,又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东西,眼球都快凸出来了。
林溪心怦怦跳,却忽然定住了。
机会!他现在最疯,精神怕是最没防备!
她咬咬牙,往前凑了一步,强忍着冲鼻的臭味和他身上散出来的疯狂劲儿,指尖轻轻碰了碰他那件油腻的烂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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